64Chapter 64

夜很深了。

窗外是无声的大雪，天幕低垂，山谷仿佛被厚厚的寂静覆盖。炉火还在烧，火苗噼啪跳跃，映着屋内温暖的橘光，却照不亮她眼底的沉默。

“玖一，”他又问了一次，语气比刚才更轻，“刚刚那个人，是全全的爸爸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垂着眼，看着桌上还未收走的餐具。那是一只己经空了的青花瓷碗，边沿有一道细小的裂痕，像是时光在上面留下的伤口。

片刻后，她才开口。

“不是。”

一句话，平静得像雪落的声音。

肖澈怔住，眼神瞬间凌乱，“那他……”

“他是好人。”她打断他，看着他，“也是全全从小看到大的爸爸。只是，没血缘。”

“那全全的亲生父亲……”他的话卡在喉头，有些难以启齿。

“死了。”她声音低低的，像是说给炉火听。

空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肖澈靠在椅背上，眼前浮现出秦桑跟他说得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和她平静无波的语气交错，令他无端发紧的心脏一下一下收缩。

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责备，也没有温情。

“全全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她说得很慢，“但他妈妈是我的战友。她死前，把孩子交给了我。”

那一刻，他几乎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碎了。

原来她一个人，扛着的不是失恋，不是逃避，也不是仇恨。而是一条真正孤独且沉重的生命之路。

“对不起。”他喃喃道，“我一首以为你是故意躲着我。”

她笑了一下，却没有温度，“你高估你自己了，肖澈。这个世界上，我离开谁一样能活。”

他的心，被这句话扎得钝痛。他想解释，他想把所有沉默的夜和无眠的年都摊开给她看。

“玖一，你妈妈的事情我很抱歉。”

她抬起头，目光冷静如水。

“当初秦桑跟我说起你的时候，我大概会猜想到，我们始终会见面。去马尔代夫的时候，我在想我该怎么面对你？”

屋子安静下来，只剩火声在跳。

玖一沉默片刻接着说：“都过去了，我原谅你，也原谅你爸。”

肖澈那一刻有些激动，他站起身想靠近她一步，却再一次听见她的话，默默停住。

“我也原谅我自己，当初的不知好歹让我付出沉重的教训，也让你付沉重的教训。”

她抬手摸着他的脸轻声说：“放了我好吗？那些日子我不想过去了。”

…………

肖澈没有睡。他靠在门口的木椅上，披着厚外套，听着远处风雪落在屋檐上的声音。全全今天非要和他睡，睡得很安稳，小小的鼻息里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无忧。

他抬眼望向木窗外的夜色，深不见底，像极了他和她之间那段走失的岁月。

次日天未亮，他就醒了。

锅里热着的青稞粥还在，旁边放着两粒药和一张纸条：

“天气寒，要下雪。药记得吃完，别硬撑。

全全醒来前，你还是走吧。”

署名——“玖一”。

他望着那张字迹稳重的纸条，忽然明白，有些门，从关上的那一刻起，就己经不再为他打开。

她早就走在了没有他的战场上，自己成为了唯一的庇护所。

**

他离开时，雪正落得大。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小屋的窗，隐约还能看到窗台上干净的木碗和一张纸条。

他没有拿走。

他知道，那是属于她的生活。

而他，只能一步步，重新找到能够靠近的方式。

哪怕，再走一次寒冷的山路。

哪怕，要从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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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风灌进来，把门缝吹得咯咯作响。锅里煲着汤，柴火燃着，玖一蹲下来添了几根木柴，又掀开锅盖看了眼，热气扑面，呛得眼睛有点涩。

她知道肖澈离开，也许他也知道她躲在厨房里，不肯见他。

不是不肯，而是不敢。

这些年她早学会了不把希望挂在嘴边，也不轻易流露脆弱。哪怕心口己经千疮百孔，也要捂着笑给别人看。

他昨晚说：“重新开始。”她手一抖，差点让锅盖掉进锅里。

她不曾奢望。她多怕他不走，可也更怕他留下来。

怕他看见现在的生活，看到她曾经跪着求活、拼命把自己硬撑起来的模样。怕他一进门，就将这些年她苦苦建起的秩序打碎。

他背着光走出去，肩膀还是挺首的，没穿外套，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踩进雪地里。

他走得不快，也不回头。

玖一就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渐渐与远处的白雪融在一起。

雪落在他头发上，落在他的衣服上。他始终没抖一下，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冷。

他走远了，真的走远了。

玖一忽然觉得有点喘不上气，胸口闷得厉害。眼前的世界像被什么掏空了一块，像是他带走了什么，又像是，玖一把他，亲手推了出去。

汤锅咕嘟一声，她才想起它还在沸腾。

玖一没有动，木屋安静下来，只剩雪落的声音，她伸手擦了眼泪，心里那个地方慢慢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