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境里梦织春

小雨过后，陆家的雕花木门在暮色中吱呀开启。

陆映言牵着张起灵的手跨过门槛时，檐角铜铃正被春风吹得细碎作响。

母亲陆映月亲手栽种的海棠开得正好，枝桠上还沾着未化的雨珠。

“阿言回来了？”陆映月从绣架前抬眼，月白旗袍袖口绣着海棠纹。

“我让人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松鼠桂鱼和蟹粉豆腐，你父亲刚从绸缎庄回来，正和账房先生核对着春绸的进项。”

她起身时顺手将绣绷往紫檀木架上一搁，指尖掠过女儿鬓角碎发，忽然笑道：“你瞧你，发间还沾着岳麓山的枫叶，阿萱呢？莫不是又缠着你夫君去后院捉萤火虫了？”

西厢房传来孩童的嬉闹声。

张起灵素来冷肃的眉梢此刻染着柔光，正由着五岁的阿萱将折下的桃枝往他发间插。

小姑娘穿着簇新的月青白缎裙，裙摆上绣着陆映月亲手缝的小鲤鱼，正举着沾着花瓣的手咯咯首笑：“爹爹像红叔叔戏文里的花旦！”

“别胡闹。”

陆映言佯装板脸，却在看见张起灵发间那朵颤巍巍的粉桃时忍不住抿唇轻笑。

“我听人说，姑爷今日去了绸缎庄？”

尹正一袭长衫从二楼走了下来，青衫下摆还沾着些墨渍，显然是刚算完账。

“前几日苏州送来的宋锦料子极好，我让人裁了几匹给你做新衫，而且阿言开的藏玉轩还收了个玉，品色极好，到时候拿给阿萱把玩。”

阿萱脆生生地说道：“谢谢祖父。”

张起灵也起身道谢。

阿萱忽然拽着陆映言的裙摆，指了指廊下挂着的鹦鹉：“娘亲，小绿今天会背《三字经》了！”

一只翠羽鹦鹉正歪着脑袋，清脆地念着“人之初，性本善”，尾音还带着些长沙方言的软糯，逗得众人皆笑。

陆映月看着女儿女婿眉眼间的舒展，只觉得岁月静好，但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只是这份温馨，让她忽略了其中的不对劲。

“明日陪娘去开福寺上香吧？”陆映月替女儿理了理鬓边的银簪，“寺里的玉兰开得正好，你父亲说今年陆家的绸缎庄要往南洋拓展，需得请菩萨多庇佑些。”

张起灵忽然伸手，替陆映言拂去肩上落梅。

他的掌心还带着些常年握刀的薄茧，却在触到她肌肤时格外轻柔。

阿萱不知何时趴在八仙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糖。

——

正当陆映言沉浸在这岁月静好时，突然就看见了一百八十个女子的残影，每一个都撑着黑金伞，每一个伞尾都绣着不同形态的海棠。

其中一人对着她开口了：“陆映言，不要你忘了自己的责任了吗？”

刹那间，陆家、张家、黑金伞、南疆等一系列的记忆涌入了她的脑海。

良久，她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这是……幻觉吗？”

说话之人——陆映青摇了摇头：“这不是幻觉，是应氏时空术，使得某一个平行时空与我们所在的世界重合，如果你愿意，是可以留在这里度过一生的。”

陆映言看向因为女子残影出现，己经停滞的家人，眼神温柔。

随即，她的眼神便恢复了原本的凛冽：“是真的便好，这个时空的我，成长为了母亲希望的样子，虽然我很眷恋。但是我留在这里，我的夫君该难过了。”

所以，她该走了。

——

当陆映言恢复意识后，就发现自己被藤蔓绑在了桃树上。

抬眸看去，只见她的小哥被绑在距离她十米之外的桃树上，双眼紧闭，显然是陷入了昏迷。

她的眼眸一冷，咬破了舌尖。

“破！”

缠绕全身的藤蔓应声崩裂，碎成万千段沾着黏液的木屑。

无数藤蔓再次朝着她扑来，陆映言取出腰间的黑金伞撑开。

下一刻，藤蔓被拦在了黑金伞覆盖的范围之外。

然后撑伞朝着张起灵走去。

她每前踏一步，黑金伞便会将探来的青紫色藤蔓震得蜷缩后退。

“嘶——”

右侧桃树突然发出木质开裂的声响，碗口粗的藤蔓裹着腐叶从枝桠间窜出，袭向了陆映言。

陆映言手腕轻旋，右手从伞柄中拔出了软剑，将那截藤蔓斩成两截。

断口处涌出黑褐色汁液，在地面腾起一阵青烟，却再不敢靠近伞下三尺之地。

陆映言终于走到了张起灵的身前。

只见她的小哥被藤蔓缠成了茧状，他的黑色劲装己被勒出数道血痕，藤蔓正顺着颈侧缓缓收紧，麒麟血从皮肤下隐隐渗出。

陆映言的呼吸忍不住一滞，随即汹涌的怒火从她的心头涌起。

敢这样对她的小哥，这片桃花林，不可留！

而且其他人也都被绑着，她不仅要除掉藤蔓，关键的是，把他们的灵魂带回来。

要是一个个的救过去，也救不了几个人。

既然如此。

陆映言从伞骨里捻出了一根银针，猛地朝着自己的心口插去。

抽出时，动作却十分缓慢，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起来。

而她的右肩金鳞此刻己完全显形，龙纹顺着手臂蔓延至指尖。

最终，针尖上沾染上了一滴金色的血液，那是她的心头血。

应龙血脉，无论再怎么用药物掩盖，心头血的颜色始终是金色。

然后从张起灵胳膊的位置取了一些麒麟血，动作却什么轻柔，生怕弄疼了她的小哥。

然后她用银针凭空画起阵纹来，以麒麟血为引，心头血为核心画阵。

随着陆映言的动作，空气中出现了一道道金红交缠的纹路，煞是好看。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陆映言踉跄着单膝跪地，脸上己经满是汗水。

“去！”

金色的阵纹缓缓消失，与此同时，整个桃花林燃起了金色的火焰，不仅灼烧着植物，就连空气也逐渐变得清新起来。

看到小哥身上的藤蔓被火焰烧成灰烬，整个人往前倒去时，陆映言连忙起身接住了对方。

然后强撑着身体，把小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小哥。”

张起灵的头歪在她膝头，鸦青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唇角还沾着干涸的血渍，只是整个人的表情十分轻松，像是做了什么好梦一般。

但是——

“该醒了，夫君。”

话音刚落，陆映言就看到张起灵的手指动了动。

她松了口气，然后在看到张起灵睁开眼睛的瞬间，整个人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