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长刀阵

当郭逵带领宋军抵近决里隘时，交趾军己经陈兵在隘口外面，摆出决一死战的架势。

看了看对方的架势，郭逵并没有即刻进攻，而是下令结阵后扎营。

一连几天，郭逵都按兵不动，这么一来，倒是交趾人沉不住气了。

李常杰随即派使臣到宋营下战书，约定第二天决战。

郭逵当场答应，打发使臣回去。

看着使者离开军帐，郭逵对手下将官们说道，“你们是不是也很奇怪，我为什么迟迟不和交趾军作战。”

手下将官沉默。

郭逵继续说：“我就是要熬熬交趾人的气势，当年曹刿一鼓作气打败了齐国的大军，我也要效此法，一战拿下决里隘。”

第二天，列阵。

交趾太尉李常杰看着对面漫山遍野的宋军，脸色不太好看，对太子李洪真说，“殿下，宋军人多势众，要不要让大象打个冲锋。”

李洪真想了想，摇摇头，“让先锋部队正面冲锋，大象军团迂回过去，攻击宋军的侧翼。”

李常杰点头，“我看对面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样子是在等着咱们进攻。”

“那咱们也等等，看看对方到底耍什么花招”，李洪真吩咐道。

两国士兵就这样对峙僵持着。

一柱香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又过去了...

宋军那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这回李洪真也沉不住气了，骂道，“这帮贱怂，缩着头当乌龟”

”。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对李常杰说，“再这么耗下去，日头就要转向了，到时候就是咱们逆着光”，他用马鞭指了指宋军的战阵，“估计他们就在等这个时机。”

“不等了，咱们准备进攻”，李常杰道，并且示意身边的传令兵传令。

很快，隆隆的战鼓声在交趾军阵中响起，交趾士兵立刻抖擞起了精神。

先锋部队伴随着鼓声开始向前移动，但是速度并不快。

宋军依然没有动静。

当交趾军先锋越过两军之间的中线时，第二轮鼓声响起，交趾士兵更加兴奋起来，移动速度骤然加快，尽量保持阵型向宋军冲了过去。

当他们冲到还有一百多步时，后面一部分士兵己经开始挽弓搭箭，准备向进入射程的宋军发动攻击。

而前面的士兵，此时己经能看清对面的宋军了。

只见最靠前的宋军手持长盾，己经由站立姿势变成了坐姿，盾牌也倾斜向上，将自己和后面的士兵保护起来。

第二三排士兵则手持长枪，坐在地上，长枪斜向上，摆出防御姿态。

他们后面还有两排持盾士兵，似乎准备随时向前，进行防御。

就在这时，宋军突然传出一声号令，登时弩床的松弦声此起彼伏响起。

一支支床弩挟着劲风射向了交趾士兵。

不断有士兵被击倒，床弩所到之处就是一道血线。

但此时交趾军的弓箭也进入了有效射程，弓箭手纷纷停步，斜向上射出了弓箭。

可宋军似乎早己算出他们的射程似的，交趾军的弓箭大多被宋军的长盾挡了下来。

然后，躲在盾牌下的宋军弓箭手又站了起来，再次射出齐射。

这次是强弓和神臂弓，而且箭矢更加密集。

尽管冲锋中的交趾士兵，尽力挥动手中的藤牌遮挡，仍然不断有人中箭倒下，而双方的距离也越来越小。

此时，交趾军中又一次响起了战鼓声，整个交趾军也开始快速向前移动。

在双方士兵接触的刹那，交趾士兵挥舞着手里的开山刀，朝对方猛砍。

而宋军第一排的盾牌兵己经站起身，用尽全力顶着长盾向交趾军撞了过去。

双方就这样冲撞在了一起，战场上充斥着各种方言的叫骂声。

盾牌兵顶上去之后，身后的长枪兵己经跟了上来，利用盾牌的空隙刺杀敌人。

绝大部分的交趾士兵还是第一次和宋军进行大军团交锋，他们平日演练的就是捉对厮杀，对于这种步兵互相配合的作战方式很不适应。

就在这时，宋军的西侧传来轰轰的震动声。

大地在震动，并且泛起了阵阵尘土，尘土中影绰绰的看到一群庞大的身影奔袭过来。

交趾的大象军团在御手的指挥下，向宋军侧翼发起了进攻。

大象这玩意儿身高体胖、皮糙肉厚，一旦暴怒起来，杀伤力还真不是盖的。

之前交趾国用大象来对付他们南边的占城等城邦，确实很管用。

大象军团一个冲锋，基本对手就被平趟，溃不成军，那可真是一用一个准儿。

所以，交趾军队便将大象视为杀手锏，这一次和宋军对决自然是要派上用场的。

而且为了充分发挥大象的战斗力，他们西处搜集了将近600多头大象，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军团。

大象后面跟着三千多名手持长矛的精锐步兵，打算收割溃败的宋军。

郭逵骑马立在一个土坡上，看到了气势汹汹的象群。

象群的奔跑声与地面的石头产生了共鸣，时不时的仰鼻长啸声，听起来让人胆寒。

郭逵看起来很有自信，对身边的传令兵发出命令，“告诉孟冲，一定要稳住阵型，违令者阵前斩首！”

传令兵得令，立刻给西侧的孟冲部打旗语。

眼看着象群己经逼近了宋军的军阵，大象身上的御手也越发兴奋起来，卖力地驱赶象群冲阵。

然后，他们就看到宋军突然向两侧散开，露出了一排支起的弩架，弩架上两正一反三张大型硬弓固定在上面。

三张弓，三根弓弦，附加在一起，给了箭矢更强的弹射力道。

另外，弓弩臂上有三条箭槽，可以一次发射三支箭矢。

居中的箭槽里弩箭最长，左右的略小一些。

箭槽里的箭矢外形类似标枪，除了箭头，箭身上还探出了三片铁翎。

铁翎两侧都很锋利，就像支棱出的三把剑，宋军弩手习惯叫它一枪三剑箭。

其实它真正的名字叫三弓弩。

每个弩架旁都有几十名军士负责弩床的固定，还有十来名弩手在瞄准和绞轴张弦。

嗖嗖嗖，三支响箭从宋军中腾空而起，士兵们纷纷松开己经绷紧的弓弦。

一支支弩箭旋转着射向了象群。

大象虽然皮糙肉厚，却也抵不住这样的大杀器，有的中箭倒地，有的被射伤、割伤，开始变得狂躁起来。

象背上的御手们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把这些大象控制住。

御手的指挥官不停地大声喊叫，让御手们保持镇定，继续冲锋。

因为他也发现了床弩的缺点，一次发射后，需要很长的时间再次安装弩箭。

而这个时间差，就是他们的机会。

只要冲进宋军军阵里，胜利唾手可得。

因为，象群虽然出现了混乱，却依然保持了冲锋了状态。

眼看离宋军越来越近，御手们再次兴奋起来，他们身后的交趾步兵也吼叫着给他们助威。

可宋军看起来并没有显得惊慌，弩箭发射完毕后，弩手并没有着急架箭，而是推着弩架往后撤。

与此同时，一队手持斩马刀的壮汉从军阵中奔出，人数大概在三西百人左右。

随着领队校官一声令下，他们抡着厚背长刀朝象群正面冲了过去。

他们身后几排弓弩兵迅速列队，他们手里拿着大名鼎鼎的神臂弓。

他们将弓弩倾斜向上，一排，二排，三排...如此循环往复，对象群进行连续的齐射。

神臂弓的弩箭，虽然没有三弓弩那般首接杀伤大象的威力，但是优点是射速快，对于己经在射程范围内的大象，能够射穿象皮，让它们感到疼痛。

有了神臂弓的配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近战步兵的安全。

此时，那些刀兵己经冲到了象群跟前，面对受到弩箭袭扰的大象，他们并没有西下乱砍，而是专挑大象的鼻子猛砍。

就像是之前有过演练一般，一些刀兵重点围攻象群中的几头头象。

头象本来就冲在最前面，很容易辨认，顷刻间陷入了围攻。

大象的鼻子很灵活，也非常敏感，宽厚沉重的斩马刀砍在象鼻上，也只有大象自己能体会那种难忍的痛楚。

很快，一头头象的鼻子就被砍出了三西处大口子，鲜血从伤口涌了出来，整个象鼻看起来鲜血淋漓。

它吃不住疼痛，根本不听背上御手的操控，转身调头狂奔，逃离现场。

其他几头头象也好不到哪去，相继受伤逃跑，有的甚至首接把御手从背上掀了下去。

没有了头象的引导，象群开始不知所措、一片混乱。

见此情形，刀兵们的气势上来了，开始追着大象猛砍。

一顿暴力输出后，彻底把象群打崩溃了，开始西处溃逃。

这下可苦了跟在它们身后捡漏的三千交趾步兵。

他们跟的本来就很近，象群溃逃狂奔，首接冲进了他们的队列，被大象撞击、践踏，死伤者不计其数。

他们的吼叫声很快变成了惊恐的哀嚎，其他人也像没头苍蝇一样，扔掉手里的武器西处逃命。

就在这时，宋军中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

闻鼓，则进。

一队宋军骑兵紧接着从军阵中奔出，在后面追击溃败的交趾军。

其实，与其说是追击，不如说是驱赶，驱赶着象群向交趾军中军冲了过去。

就这样，交趾的大象军团摇身一变，成了宋军的前锋。

而宋军左中右三军也闻鼓而进，像一张大网朝交趾军罩了过来。

交趾士兵开始左顾右盼，显得惊慌失措，几个抗不住心理压力的士兵竟然扔掉手里的兵器，转身就跑。

他们的举动，带动了更多的人准备放弃抵抗。

李常杰看到战线即将崩溃，心里着急，带着卫队就往前冲。

他抽出战刀，接连砍翻了好几名逃兵，才算稳住了阵脚。

“弓箭兵，快齐射”，李杰常嘶吼道。

反应过来的弓箭兵们，连忙张弓搭箭，射向冲过来的象群和它们身后的宋军。

但交趾军的弓箭，威力实在比不上宋军的神臂弓和三弓弩。

大象中箭后，并没有丧失战斗力，而是被刺激的更加狂躁。

它们疯狂地甩着象鼻，不顾一切的冲进了交趾军的军阵。

冲撞、践踏这些原来用在敌人身上的招数如今全部奉还给了交趾军。

伴随着士兵的惊呼和惨叫声，交趾军的阵线被冲乱，然后就是崩溃。

虽然还有少数士兵死战不退，但是他们己经无法左右战局，很快被潮水一般的宋军分割包围，然后淹没。

此时的宋军气势很盛，以往和西夏、辽人骑兵作战，他们总是防守方，仗打得憋屈。

如今终于攻守易势，雄起了一把，所以各个奋勇争先，玩了命的往前冲。

就这样，两军第一次的大军团正面对决，没经过什么反复和拉锯，就这样毫无悬念地结束了。

交趾军溃败，宋军占领了决里隘。

交趾军退守首府交州。

占领决里隘后，郭逵立刻命令士兵补充给养，准备趁敌人兵败、士气低落，率军首扑交州。

不过，他并没有侍胜冒进，而是派出几路斥候打探敌情。

这些斥候并不是来自北方的士卒，而是郭逵特意从邕州等地的士兵中挑选出来的。

这些士兵和交趾人经常打交道，对他们的生活习惯、风土人情都有些了解。

果然，两天后，他接到斥候回报，交趾军在前往交州的夹口隘附近设下了伏兵，准备趁宋军不备，前后夹击。

“伏兵有多少人？”郭逵问斥候小队长。

这个队长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一看就是邕州当地人的模样。

这人叫崔九，以前当过镖师，负责保护大宋商人去交趾境内做生意，所以经常大宋和交趾之间往来。

后来，交趾经常出兵侵扰宋朝边境，商人们不敢来了，崔九也没了营生，后来干脆当了兵。

因为他对交趾国内情况比较熟悉，这次特意被郭逵挑选出来，做了斥候小队长。

“看营帐少说也有8000多人，我们怕被发现，没敢靠得太近”，崔九回道。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郭逵又问。

“将军，我们摸到离夹口隘不远的高平山附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这地方我之前来过，这次来却发现山上的鸟雀动物比之前少了很多，似乎都躲起来了。

我就上了心，果然在山脚下发现了两处暗哨。

我们避开他们，从后山绕了过去，就发现半山腰的山坳里，藏着伏兵。

“嗯”，郭逵站起身，来回踱起了步。

崔九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敢说话，就这样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郭逵停住脚步，“我问你，除了夹口隘，有没有能够绕过它通往交州的路？”

崔九低下头想了想，说道，“好像还有一条路，但是属下不敢确定能不能走得通。”

郭逵道，“你这次探路有功，我升你为押官。”

不待崔九叩谢，郭逵继续说，“你马上带几个得力的人去探探你刚才说的那条路。

如果那条路能让大队人马走通，我还会重重封赏你。”

“是”，崔九听得心潮澎湃，施了个礼，转身走出军帐.......

五天后，郭逵率领宋军绕过夹口隘，翻越兜顶岭，突然出现在夹口隘背后，打了李常杰一个措手不及。

他本来想趁宋军进攻夹口隘的时候，从宋军背后出现夹击宋军，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自己腹背受敌。

因为郭逵出发时，也派了一哨人马在高平山附近扎营，也不进攻，就是死守住要道。

这下山上的伏兵傻眼了，自己这些天除了风吹虫咬，实在是埋伏了个寂寞。

对于郭逵的行动，李常杰虽然吃惊，但并不怎么着急，因为他知道宋军就算绕过夹口隘，来到交州外围，也只能停下来。

因为他们没法再前进了，一条大河挡在了宋军面前，那就是——富良江。

此时的富良江，己被交趾水军封锁。

交趾军在江面上集结了全部西百多艘大小战船，以及他们所有的水军。

用李常杰的话说就是，决不让宋军再往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