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谈（下）

润青神色略显慌乱：“哦，那个啊，我不小心打碎了。”

云朔一言不发地瞅着他。

润青被那目光灼得浑身不自在，苦笑着摸了摸鼻尖：“你这么盯着我，是我脸上开了朵花儿吗？”

“徐润青，”云朔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知不知道你每次骗我的时候，眼睛都眨得比平时快上许多。偏偏你的眼睫又生得那样长，像蛾子翅膀一样扑闪扑闪的，我想装作没看见都难。说吧，这次又瞒了我什么事？”

润青的耳垂骤然红了：“这几日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我不想提，只是不愿让你忧心。”

云朔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

“你是说，那天我们在城门口遇见的那个穿官服的北郸人，是荀治嵩的独子？难怪那帮守城门的对他点头哈腰，像见了祖宗似的。我二叔之前提到过这个人…...听说他不到十五岁就跟着荀治嵩西处杀戮，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真是好威风啊。后来不知为何，他忽然离开军营，回京在钦天监混了个闲职。”云朔冷笑一声：“什么司辰大人，不过是个北郸的狗崽子，手上沾的血还没干透呢，就敢装什么清贵公子。”

润青低头不语。云朔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又问道：“那你知道来刺杀他的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润青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一股沉郁：“我没问，他也没告诉我。”

只是自从那刺客在茶室被“处理”了之后，那人对自己的态度就疏离了许多。这些细微的变化，润青都感受的到，可是他没办法告诉云朔。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该为那个“狗崽子”说点什么，即便会挨云朔的骂。毕竟，在他们短暂相处的日子里，那人对自己还算照顾。

“这个人本心倒不坏的。”润青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而且他……确实有点东西。”

云朔惊讶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半晌，他抛出一句：“你该不会是觉得他比我厉害吧？”

？？

润青急忙摇头：“不是这个意思！你和他各有所长，我只是觉得，他行事不拘一格，常有别出心裁之处。”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轻信别人。”云朔睨了他一眼：“你不想想他是谁！他和他老子一样，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人血！况且京城里的这些纨绔，寻欢作乐的路子野得很。你生得这样好看，不要被他几句花言巧语就诓骗了。”

润青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云朔有点儿恼。

“我想起昔日在黍州的时候，只有你成天说我好看。别人都说我像块呆木头，唯独你夸我。”

云朔忍了忍，郁闷道：“我的重点是后半句，你可别不当回事!他后来没再纠缠你吧？”

“没有。”润青摇摇头。

“那就好。反正你记住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世上哪有白得的好处？”

润青听了，却笑嘻嘻地说道:“不过说真的，他那天请我吃的东西，确实挺好吃的。”

云朔气得首瞪眼：“你……你真是没救了！我说了这么多，你倒好，光惦记着吃的！”

润青见状，赶紧收起笑容，正色道:“别生气，哥，你的话我都记着呢。放心，我不会被他骗的。”

云朔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你知道人心叵测就好，我可不想看你吃亏。”

……

翌日清晨，润青照常去了医馆。他走之后，云朔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戴了一顶遮住半张脸的斗笠，悄悄出了门。

云朔走了许久，终于来到城南一处偏僻的茶摊。柳树上挑出一面褪色的望子，上面用墨笔潦草地写着“半盏闲”三个大字，边缘还缺了一角。茶摊不大，摆着几张简陋的木桌，几个挑夫正坐在那里喝茶歇脚。云朔扫了一眼，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独自喝茶的中年男子身上。那人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短褂，脚边放着一条扁担和一个竹编的筐子，筐子里装着几把新鲜的青菜。

云朔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装作不经意说道：“今年天旱得厉害，听说北边的庄稼都枯死了。”

那中年男子抬眼看了看他，微微点头：“是啊，不过南边的水渠修得好，青菜倒是长得不错。”

云朔心中一凛，接着道：“可惜北边的人吃不上这么好的青菜。”

中年男子肃然道：“等旱情过去，北边也能种出好菜来。”

云朔从袖中摸出西枚铜钱，放在桌上，摞成一个“山”字形，中间的那一竖正对着北方，宛如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男子瞥了一眼，将铜钱收进袖中，低声道：“我家中还有更新鲜的菜蔬，小兄弟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