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等下雪

2026年12月24日 星期六 小雪

陆沉舟站在银杏林里，雪花落在他发梢，融化成细小的水珠。校服口袋里装着林昭昭去年送的平安夜礼物——银杏叶标本，叶脉间夹着张褪色的纸条："等雪落时，我们堆雪人。"

"沉舟，该上课了。"班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教导主任说..."话没说完就被陆沉舟突然转身的动作打断。男生校服领口别着的银杏叶标本簌簌飘落，像只折翼的蝴蝶。

教室里飘着消毒水味。陆沉舟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林昭昭的空课桌落满粉笔灰。他的手指在木纹上反复，那里还留着她用指甲刻的"舟"字。"陆沉舟！"老师突然点名，"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粉笔头砸在课桌上时，陆沉舟才惊觉自己盯着标本出神。前排女生回头看他，目光扫过他虎口新结的痂——那是昨夜徒手挖开银杏树根时留下的。"对不起，"他声音沙哑，"我没听清。"

午休时的图书馆空荡荡的。陆沉舟跪在地上整理归还的书籍，白衬衫后背洇出汗渍。林昭昭常坐的位置还留着淡淡的银杏香，他把脸埋进那片阳光里，突然听见管理员说："同学，闭馆了。"

雪越下越大。陆沉舟抱着作业本站在林昭昭家楼下，看她房间的灯在暮色中亮起又熄灭。手机突然震动，是她妈妈发来的消息："昭昭的东西，你来拿吧。"

推开门的瞬间，银杏木雕的风铃叮当作响。林昭昭的书桌蒙着白布，玻璃罐里的银杏叶标本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陆沉舟摸着她用过的钢笔，突然发现笔筒里插着张泛黄的便签："沉舟，谢谢你教会我等待。"

整理遗物时，陆沉舟在衣柜最里面发现个铁盒。打开是二十西种银杏叶标本，每片都贴着标签："2025.11.3 初雪时的银杏""2026.3.12 康复中心窗外的银杏"。最后一片夹着张CT胶片，阴影比半年前淡了许多。

"昭昭，"他对着空气轻声说，"我们的约定..."声音突然哽咽，他把胶片贴在胸口，那里还留着她体温的余温。雪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他们埋时光胶囊的沙滩。

除夕夜，陆沉舟带着林昭昭的日记本来到银杏林。他在雪地里挖了个深坑，把铁盒和未完成的银杏叶标本埋进去。"这次我来等你，"他呵出的白气消散在夜空，"等你教会我怎么忘记。"

开学第一天，陆沉舟在校门口捡到个银杏叶形状的钥匙扣。他蹲下身擦拭泥土时，突然听见有人说："同学，你的钥匙扣掉了。"抬头看见个扎马尾的女生，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银杏木雕的口哨。

"这是..."他声音发颤，"昭昭去年送给我的..."女生愣了下，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盒："我在失物招领处看到的，里面还有张纸条。"陆沉舟颤抖着打开，泛黄的便签上写着："如果捡到这个钥匙扣，请交给高二（3）班的陆沉舟。"

女生突然指着他校服口袋："你的银杏叶标本..."陆沉舟低头看去，那片去年平安夜的标本正缓缓飘落。女生伸手接住，笑着说："我叫陈雪，和你同班。"

接下来的日子，陈雪总会在陆沉舟的课桌里塞银杏制品。叶脉书签、银杏蜜饯、甚至用银杏叶拼成的数学公式。"昭昭说过，"她在图书馆轻声解释，"等你解出这道题，就送你银杏果。"

陆沉舟盯着草稿纸上的微积分题，突然想起林昭昭说过的话："沉舟，你认真解题的样子像棵正在生长的银杏。"他拿起钢笔，墨水滴在"24种银杏叶"的标题旁，晕开个深色的句号。

清明节，陆沉舟和陈雪去给林昭昭扫墓。墓碑上的银杏浮雕泛着冷光，他把新采的银杏花放在碑前。"昭昭，"他声音沙哑，"我找到第24种银杏叶了。"陈雪突然递来片金黄的标本，边缘用银线绣着："给永远的时光。"

归程的公交车上，陆沉舟靠着车窗假寐。陈雪突然戳醒他："快看！"窗外的银杏林正在抽新芽，嫩黄的叶片在春风里轻轻颤动。陆沉舟摸着口袋里的时光胶囊，突然笑了："昭昭，我们的树开花了。"

深夜的教学楼亮着孤灯。陆沉舟跪在地上给陈雪补数学笔记，钢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沉舟，"她突然开口，"我能看看那个铁盒吗？"男生动作顿住，笔记本上晕开团墨渍。

陈雪翻开标本册，突然惊呼："这片银杏叶，是我去年在海滩捡的！"陆沉舟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叶片背面用银线绣着极小的"雪"字。"昭昭说要收集二十西种银杏叶，"他声音发颤，"原来她早就..."

第二天清晨，他们在海滩发现了新的时光胶囊。这次没有病情诊断书，没有生死约定，只有林昭昭写的便签："等沉舟学会遗忘时，记得替我看看海。"陈雪塞进去的是张康复中心的进度表，最后一行写着："今日能独立行走八百米。"

归程的轮椅碾过贝壳时，陆沉舟突然哼起那首他们在海滩埋时光胶囊时的曲子。陈雪跟着轻轻哼唱，海风拂过她耳后的银杏叶耳钉。"沉舟，"她突然说，"我梦见我们的银杏树苗开花了。"

男生回头冲她笑，睫毛上沾着樱花花瓣。"那不是梦，"他指着远处，"你看，新栽的银杏正在抽芽。"轮椅碾过满地樱花的声音里，陆沉舟知道，这场等待终将迎来永恒，就像他们终于说出口的那句"我们的记忆永不褪色"，会永远在某个春天的清晨，温柔地回响。而在时光胶囊里，那片用体温捂热的银杏叶，正静静等待着某个秋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