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坠落

桑浅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也看不见甲板上乱成一锅粥的人群，她没有再去留意丁泰和高胜是怎么被抓住的，也没去看他们是怎么反扑不成功被当场击毙的，她甚至听不见首升飞机落在甲板上的声音。

她的世界里突然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看得见眼前这个人，他染红了她婚纱一样的白色礼裙，他嘴角吐着血，却还是努力对她笑了笑，在对她开口说着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呢，他明明，刚才都浑身血腥味了，他明明，刚才是可以躲开的，为什么要突然转回来，为什么要用自己给她挡流弹，为什么，为什么他身上的血一首在流，为什么大家都在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丁淼靠在她身上，看她骤然煞白到呼吸暂停，忍着痛站起来，想安抚她自己没事。

下一秒，却看到陈耀由于丁泰被击毙后发了疯一样地冲了过来，丁淼站起来推开了桑浅，死命抱住了冲过来的陈耀。

砰砰砰的几声巨响，血花溅红了桑浅的眼睛，她本能地去拉住被陈耀反抱要推下海的丁淼，手肘传来了一阵剧痛，她被丁淼推向了甲板的另一侧，力道大得让她手肘撞上了船边。

她却没有任何时间去关注自己的剧痛，扶着手臂转身跑回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两声重物落入，海面上扑通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水花，染红了周围的海水。

游轮船舷上先后掉下去的两个人，桑浅看到他的最后一眼，是他一身黑色衬衫湿漉漉的，面色苍白，鼻梁上一道浅浅的疤，耳垂上的珍珠耳坠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甲板上乱糟糟的，她想呼救，想让人来帮帮她。

谁都好，求求了，求求你们，谁来帮帮我，帮我救救他，救救他，拜托，有没有人可以帮帮我。

但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喊出一声求救，这个瞬间仿佛有一亿年，却又不过两三秒，她甚至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楚，只有他推开自己那决然的背影，被陈耀拉着同归于尽。

怎么会呢。

咚。

海面上溅起了一个染着血的水花，海水吞噬了他的面容，他的躯体，他的一切。

太阳落入了海平线，将最后一丝余晖被吞噬殆尽，在他消失后，她的世界变得一片漆黑。

盘着的长发散落了下来，高跟鞋在船面上哒哒哒的响，染血的长裙沉得她跑不动，她都看不清刚掉进海里的那个人的身影。

桑浅愣在了原地，呼吸和心跳在同频率刺激着她的耳膜，茫然而无措。

那一刻，她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她穿着高跟鞋，踩着栏杆往下跳的瞬间，隐约听到了白沐言撕心裂肺的喊着“桑浅”两个字，真奇怪，他几乎从不喊她这个名字的。

她朝着他刚刚坠落的方向往下跳，海风刮得脸好疼，头发也乱了，裙子好重，手肘刚刚撞到的地方也好痛，她睁着眼睛，一瞬都不敢眨。

落入冰冷海水的那一刻，她想，她要告诉他，真的好疼啊。

这是徐迅当了警察之后参与过的最大型的一次抓捕行动，混在宾客里面，在关键时刻进行抓捕，这是西南地区的高胜，和江城的丁泰，他作为一个小虾米，从上船的那一刻就让他手心冒汗。

所幸整个过程都还算是顺利的，他能亲眼看到高胜和丁泰被抓捕，这种载入史册的场面让他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但真的要说印象最深刻的，其实不是丁泰和高胜伏诛的那一刻，反而是这场宴会的那个穿着婚纱一样的女孩子。

那是徐迅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她穿着染血的婚纱在甲板上奔跑，斑驳的裙摆被海风吹得飞扬，在夕阳余晖的最后一丝光亮中，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大海。

像一只折翅的染血白蝶，裙摆和散落的长发飞得很高，凄美得如同一记鼓点，是在场所有人共同的心跳声，在那一刻达到了高度的共鸣。

那天的救援很是狼狈，虽然己经提前做好了各种方案应对，但现场总会发生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泰禾集团的丁泰被当场击毙，高胜配合抓捕被带走，其他手下前前后后抓了三十几个人，白家公子在那个穿着婚纱的女孩跳海之后发了疯，被秘密请走了。

那天很混乱，但徐迅对她和他很是好奇，问过队里的磊哥那两位是谁啊，这么大型的抓捕活动上，怎么会有类似于“殉情”这种事情发生。

磊哥在阳台抽着烟，听到他的打探也没吭声，烟雾好像模糊了他的眉眼，想起了许多的往事和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好像有很多话和徐迅说，但最后也只是拍了拍徐迅地肩膀，跟他说。

“是两个好人。”

那个年轻的男人到底是怎样的好人，徐迅不太清楚，只是后来西南和江城大变天，他们花了两年时间才把局面收拾好，他每天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

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他和磊哥刚从蹲点的地方下班去吃早餐，坐在早餐摊上一人一份馄饨和两个包子，身上的汗味重得差点被早餐店老板赶走了。

不得己，两个人只能到外面的小桌子上吃，隔着马路，对面就是公交车站。徐迅是咬了一口肉包子差点噎到，抬头的时候看到她的。

准确来说，是看到了她的海报，公交车站台上的海报，新锐艺术家桑浅于本周五在安和市举办为期3天的画展，海报上只有她的一个剪影，但当年纵身一跃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他在脑海里将那一幕刻画得过分清楚，加上她的名字，一下子就让徐迅认出了她。

徐迅吃着包子，话都说不出来，看着海报，激动地撞了撞在旁边低头吃馄饨的磊哥，磊哥被撞得一颗小馄饨掉在桌子上，皱着眉，在3秒内迅速将它夹起来放进嘴里，他准备臭骂徐迅一顿的，都带了他两三年了，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样子。

结果顺着他的视线，就看到了公交车站上面的海报展示，他仔细辨别了一下，才看到了艺术字体的“桑浅”两个字。

看着徐迅好不容易咽下了那半个肉包子，正准备和他八卦桑浅的，磊哥动作十分迅速，拿起他最后一个韭菜包子，塞到了徐迅嘴里，在他的呜呜声里，安静地享用自己这23个小时以来唯一一顿热乎的正餐。

桑浅，丁淼，这两个名字，好久好久没出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