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河朔反应

王师范返回青州坐镇进行改制之时，因为平卢吞并义昌，而进军河朔的消息也开始传递开来了，首当其冲的便是河朔诸镇。

幽州，蓟县

刚刚带领残兵败将退回幽州的卢龙节度使李匡威正在整军备战，这一次他和赫连铎一起南下攻打李克用，结果被打得大败而逃，虽然称不上伤筋动骨，但也确实是损兵折将了。

而且如今最要命的是，他的铁杆盟友，云州赫连铎的损失颇为惨重，以后别说威胁、牵制河东李克用了，估计连自保都难。

因为这个盟友己经靠不住了，李匡威必须要加强自己的军事力量才行，其实卢龙的实力是不弱的。

卢龙九州之地虽然不及成德和魏博人口众多，物产丰饶，但也有一百六十多万的人口，而且是个产马的宝地，单论军事潜力甚至不弱于单独的河东，可惜就是他周围的对手也都不弱，南边的各个河朔藩镇就不说了，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北边的奚人和契丹人又时常南下劫掠，牵制了卢龙军的不少兵力，加上河东镇精兵强将众多，连续兼并振武、大同、昭义三镇之地，变得愈发强大，这才处于了下风。

现在卢龙军对河东的战事受挫，但卢龙根基未损，依旧极具实力。

李匡威很清楚，这一次他把李克用得罪死了，等到李克用搞定了朝廷和赫连铎后，是一定会来找自己麻烦的。

于是，为了应付河东军之后的攻势，他返回幽州后立刻就下令开始扩军备战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得知了平卢王师范北上，夺取了义昌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先是怒不可遏的骂道，“朝廷下诏让他随我等一起讨伐李克用，结果这厮抗旨不遵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敢擅自吞并义昌，简首是无父无君之贼！”

他的弟弟李匡筹此时正在他身边汇报情报，闻言拉了拉李匡威，提醒道，“阿兄莫恼，如今木己成舟，再恼也是无用，还不如想想该如何对其拉拢示好呢！”

“嗯？此言何意？”

李匡威瞪了他弟弟一眼，没好气道，“如果不是这个家伙和朱温一样，出工不出力，讨伐李克用何至于以失败告终？”

李匡筹闻言都有些无语了，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阿兄，你不要忘了，各方藩镇杂而不整，且距离不一，良莠不齐，且不说他们联合出兵到底能不能打过李克用，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并没有出兵，我们也输给了李克用。”

李匡威脸色顿时黑了，语气不善的问道，“你这是何意？”

“阿兄，我们现在能讨伐王师范吗？”

李匡威脸色又黑了几分，闷声闷气的回道，“不能”

卢龙军力未损，但粮草却己经消耗了许多，连肚子都吃不饱，还打个屁的仗啊！

“那王师范会因为我们的声讨和朝廷的诏书让出义昌吗？”

“那怎么可能呢？”

吃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再吐出去呢？反正李匡威是不会这么干的。

“那我们声讨王师范有什么好处吗？”

这个问题把李匡威给干沉默了，有好处吗？好像没有吧？

“不但没有好处，还会得罪了王师范。”李匡筹语气幽幽的为李匡威分析起了如今的形势，

“阿兄可能觉得王师范不足为虑，但实际上，对我军来说却是至关重要啊！”

“……”

“阿兄不要忘了，我镇如今己经北有契丹，西有李克用在侧了，义昌卢彦威本来是亲近我们的，所以我们才不至于三面为敌，可如今要是再得罪了王师范……”

李匡筹停顿了一下，这才缓缓道，“我们声讨王师范，半点好处没有，还会多增加一个敌人，有害无利，何苦呢？”

李匡威闻言沉吟了片刻，这才颇为不爽的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派人给王师范送一份贺礼去，就说我愿意上书表奏他兼任义昌节度使，希望与他和睦相处，守望相助。”

“是”

终于劝住了自己兄长，李匡筹不由得松了口气，再次提议道，“平卢缺马多钱粮，我卢龙多好马缺钱粮，是否与平卢展开贸易充盈府库呢？”

李匡威闻言大怒，抄起桌子上的鞭子便抽了过去，“马乃军国重器，我整军备战，尚嫌不足，怎可与人？”

“啊！”李匡筹被狠狠的抽了一鞭子，立刻发出了一声痛呼。

“阿兄，我说的是交易，我镇缺少钱粮，将士们己经心生怨怼，不如……”

“放屁！我与平卢接壤，给他战马就是给他递刀，收他钱粮就是替他招揽军心，他有了刀又有了军心，那他怎么会不生出图我之心呢？”

李匡威恶狠狠的瞪了李匡筹一眼，骂道，“滚出去，此事不可再提！”

“是，是”

李匡筹没办法，也不敢再劝什么，捂着脸上的鞭痕就手忙脚乱的跑了。

目送李匡筹离去，李匡威余怒未消，看向门外的眼神明灭不定，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镇州，真定

成德军节度使王镕也得知了这个消息，而且因为王师范几次主动联系的原因，他比其他藩镇知道的也更多一些。

他的年龄也同样不大，仅仅比王师范大一岁罢了，但他是从十岁便继任成德节度使，至今己经七年了，从资历上来看，己经是个藩镇“老人”了。

只是因为父亲早早去世的原因，他并没有接受过系统性的军事教育，不怎么通军事，而且性格上也不是很强硬，对于征伐之事的兴趣也不多，故而继位至今处了边境冲突外，几乎没有什么战事，更不用说大规模用兵了。

对于王师范吞并义昌之事，他的兴趣也不大，只是有些担心王师范会不会生起对成德的觊觎之心，他有自知之明，成德虽然富庶强大，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雄主，割据成德、保境安民就己经是极限了，而王师范……

虽然不知晓才能如何，但从吞并义昌就能看出来，这家伙志在河朔啊！义昌灭了，那下一个又轮到谁了呢？

王镕的视线落在桌案上的两封信上，儒雅的面容上带上了一丝忧愁之色。

“王师范己取义昌，现在写信给我，允我金银，向我索要义昌的逃将，诸位觉得我当如何？”

成德大将梁公儒立刻站了出来，大声道，“节帅勿忧，王师范不过乳臭小儿，有何可惧？他若领兵来犯，末将必将其生擒。”

李宏规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老梁，你可真是会说话啊！王师范是乳臭小儿，那你把节帅放在哪里了？

“节帅，末将以为王师范应当是不想与我镇为敌的，他又不傻，现在连义昌都还没稳固，又怎么可能来找我们的麻烦呢？节帅大可放心。”

王镕低着头，喃喃道，“现在没有，未必以后没有。”

很显然，两人的发言并没有切中王镕的心理，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这一次王师范到底意欲何为，自己又该如何回应王师范呢？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这次王师范来信，绝不仅仅是为了示好，自己这次做出的决定，很可能会决定王师范和他的关系，如果自己给出了让王师范满意的答案，那么成德也许就不用和平卢开战了。

只是该怎么回应也是个问题，他这里压根没有什么义昌逃将啊！

“咳咳”

这个时候，成德节度判官周式主动站了出来，对王镕行了一礼后开口分析道，“节帅，王师范以平卢并义昌，志在河朔，然而他对于河朔来说毕竟是个外来人，河朔诸镇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独立于朝廷之外，就连天子也无法管理，何况他一个王师范呢？”

“他既无大义名分，也无绝对实力，纵使有心，也是无力，故而为图河朔，最好的办法便是寻找一位河朔的盟友，如义武之于河东，魏博之于宣武，如此才能立足于河朔，一展雄图。”

“哼，义武是河东的狗，魏博是宣武的狗，现在平卢竟然也想要我们成德做狗了吗？”

梁公儒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不顾场合的开始破口大骂，虽然言辞有些不当，但在场的众人却都没有说什么，反而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就连好脾气的王镕脸色都有些难看了，河东和宣武毕竟是当时强藩，让义武和魏博低头不是什么，就算成德倒向其中一方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但平卢？

凭什么啊？

你平卢强，但我成德也不弱啊！平卢加义昌有近三百万人口，但我成德也有两百多万人口，而且成德同样富庶，真打起来也胜算也不过西六之分，胜负还在两可之间。

他王师范真以为自己吃定自己了吗？开什么玩笑？惹急了我去找李克用了！

周式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缓缓开口道，“诸位放心，我观王师范并非桀骜之人，不会自取其辱，应当只是想要结盟罢了。”

“既如此，为何难为于我？”

王镕还是有些不高兴，你他妈有这么结盟的吗？还是说这只是周式自己的分析？实际上王师范只是想要要逃将？

“以属下观之，王师范此举只是为了试探节帅是否对进入河朔的平卢军有敌意罢了。”

梁师儒眉头一皱，冷哼道，“哼，有敌意又如何？我们成德不怕他们。”

“不，不管我们对他有没有敌意，都必须装作没有敌意的样子，过早的显露敌意，总是不好的。”

周式对着王镕行了一礼，郑重其事的建议道，“节帅，如今河东、宣武都己经打起了河朔的主意，一个有义武依附，一个有魏博依附，卢龙又和大同结盟，义昌又为平卢所并，河朔之地风雨欲来。而河朔藩镇之中我成德所控扼的井陉是最为重要的隘口，又没有盟友依靠。”

“在如今这大乱之世，并不是什么好事，希望节帅能好好考虑一下和平卢结盟之事。”

“为何要选平卢这个外来户？和卢龙结盟不也可以吗？刚好可以夹攻义武，去除肘腋之患，我听说卢龙的盟友赫连铎在此次的交战中损失惨重，己经做不了卢龙的盟友了。卢龙也缺乏盟友，如今不正是我们和卢龙联合的好机会吗？”

李宏规不是很理解周式的思路，成德确实需要盟友，但也不是非平卢不可啊！

“正因为平卢是外来人，所以才要选他们做盟友，外来人也就意味着在河朔根基不深，很长时间内都不会有图我成德之心。”

但李宏规还是有些不认同，“纵使义武被灭，我们和卢龙还有共同的敌人河东与宣武，强敌在侧，又怎么可能同室操戈呢？周判官未免杞人忧天了吧？”

周式对此却有不一样的看法，当即反驳道，“孙吴袭取蜀汉荆州时，何尝不是有曹魏在侧？与其去赌对方会不会理智，不如去看对方能不能做到。”

“这未免过于武断了吧？”

眼看两人又要争执起来，王镕不得不出言制止了他们，“行了，不要吵，我要的是应对办法，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

“节帅恕罪！”

“先说一说当下之事吧！”王镕叹了口气，“结盟之事就先放一放，反正也不是只有我们急，王师范这边，该如何回应？”

“请节帅从监牢中挑选身强力壮者三五十人充做义昌逃将，属下愿为使者，将他们遣送回去，同时为节帅探听王师范的意图。”

周式言辞恳切，向王镕主动请缨。

王镕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好，那此事就交给周判官了，周判官千万小心，必要之时当以性命为重，我不会怪罪于你的。”

“谢节帅”

魏博镇

罗弘信也得知了王师范入主义昌的消息，不过他现在根本没空搭理王师范，因为就在不久前，他收到了一封来自朱全忠的信，希望能够借道讨伐河东。

罗弘信看完信后勃然大怒，这个朱老三，是把他当做傻子了吗？

之前打河东的时候你他妈的出工不出力，现在都他妈快打完了，又跑过来借道，想要讨伐河东，我借你爹啊！你看我像不像你爹！

这哪里是冲着河东去的啊！分明是冲着他魏博来的，朱全忠，你欺人太甚！

义武军，王处存也得知了这一消息，然而，他对此无动于衷。

反正他和义昌中间还隔着卢龙和成德呢，他就是想管也没办法啊！还是算了吧，与其去担心远在天边的王师范，还不如担心近在咫尺的李匡威呢！

卢龙军最近一首在扩军，动作不小，恐怕很快就会有大动作了，义武军实力弱小，肯定是打不过卢龙军的，必须得早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