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伐义昌

府内，王师范召集了一众下属，就出兵攻打李克用一事进行了议事。

“都说一说吧！这一次我们要不要奉诏，奉诏的话我们又要怎么出兵呢？”

王彦章和张居厚等将领并没有开口，虽然他们确实向往战争，但他们都知道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主要还是看这些文臣幕僚的意思。

保守的李嗣业自然是不想打的，他第一个站了出来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节帅，我们平卢和河东一向没有交集，朝廷想要讨伐河东，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我平卢参战，朝廷赢了，我们会有半点好处吗？难道朝廷还会把河东诸州非给我们吗？想也知道不可能吧？如果朝廷输了，那我们可就交恶于李克用了，日后必然与我们为难，不管输赢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反之，如果我们不奉诏出兵讨伐，那我们也就没有什么损失了。”

张道古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如果我们镇不奉诏，那么不管结果如何，朝廷必然会记恨于我镇，如此才是自绝于天下吧？”

“呵呵，张巡官未免杞人忧天了，朝廷若胜，我等上表致歉恭贺便是了，朝廷若败，必然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来管我们？”

张道古愣了一下，再次开口道，“可是，我镇好不容易与朝廷建立了良好关系，如此行事，岂不是跟那些桀骜的藩镇一样，成为朝廷大敌了吗？”

张道古虽然投效了王师范，也觉得王师范是个明主，但毕竟才加入平卢不久，长时间的儒学教育，让他心中还是有着忠君爱国，报效朝廷的想法，对于致使天下大乱的藩镇们依旧有些抵触。虽然他自己现在就是平卢节度的高层，但因为绑定程度还不高的原因，依旧没能下定决心要彻底舍弃朝廷。

从内心深处来讲，他还是希望淄青镇能与朝廷保持良好关系的，这与是否忠诚无关，而仅仅只是一种读书人的惯性思维。

李嗣业冷笑了一声，鄙夷道，“哼，怕就怕就算我们想做顺臣，朝廷也不会放过我们！”

张道古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也不是傻子，朝廷对于藩镇的态度可谓是天下皆知：害怕强大的，利用恭顺的，打压弱小的……反正是恨不得把所有藩镇全部斩尽杀绝，就算淄青镇愿意，朝廷恐怕也……

“节帅，干脆我们就当没收到这封诏书就是了，不用去管他们！今晚属下就派人就把那些传旨的杀掉，如此一来就死无对证了。”

王师范：“……”

“咳咳！李副使慎言！”

杨彦珣也是一阵无语，慌乱的站了出来打断了李嗣业的话语。

王师范冷着脸呵斥道，“不可再出此言！擅杀天使，这和谋逆又有什么区别？”

“是，属下一时失言了。”

说完，李嗣业便低下了头，不过王师范却注意到，这家伙言辞上虽然认错了，但语气也好眼神也好都是却毫无歉意，对此不以为意的样子。

看来这家伙，是真的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的意思啊！这家伙是个典型的藩镇利益代表，一贯都是把平卢的利益放在了朝廷之上，虽然不用担心他背叛朝廷，但这也太激进了点儿……

“皮先生，你有什么意见？”

虽然王师范早就决定了要出兵，但还是打算听一听手下人的想法，这也是个摸清楚手下对朝廷的看法的好机会。

被点名的皮日休犹豫了一下，略微思索一番后不急不缓道，“节帅，其实奉不奉诏对我们来说都没有意义，就算我们奉诏了又能如何呢？难道魏博镇还能让我们的大军畅行无阻的通过他们的辖区，去讨伐河东吗？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故而，属下认为，我镇还是可以奉诏的，反正也仅仅是做个姿态罢了。”

打不起来吗？

皮日休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张道古和李嗣业也未尝不知道这个事情，但他们争论的其实是更深层次的东西，只是现在嘛，又被皮日休扯回到了表象上，倒也不号角继续争论了。

只有王彦章等将领闻言有些失望。

王师范点了点头，再次看向了另一个一首沉默不语的幕僚，不久前被好友张道古邀请后来的青州，加入到了他麾下，被任命为了青州刺史长史的韦庄身上。

韦庄这个小老头儿不仅诗作的不错，行政能力也不错，历史上前蜀的礼仪典章制度几乎尽出其手，可以说也是个宰辅之才。对于这样己经被历史考验过的人才，王师范自然是非常的重用，一上来就任命了他为青州长史，因为王师范主抓军事，他这个长史也就成了实际上的青州政务一把手。

此刻，高郁不在身边，王师范也想要听一听这个前蜀宰相的分析，看看他在军事战略上有多少能力。

韦庄闻言出列，对着王师范拱手行礼后回道，“节帅，皮巡官所言有礼，对于讨伐河东之事无需多虑，只要奉诏即可，因为道路险阻，又相隔甚远，无论如何我镇和河东都打不起来的。”

“朝廷此次下诏，估计也是为了看看我们的诚意，并没有真的寄希望于我们，毕竟无论是宣武还是卢龙、朝廷，都要强过我们。”

呃，宣武和卢龙确实比自己的平卢要强，但朝廷嘛……这就不好说了，那战斗力可真不咋地啊！

王师范闻言笑了，“所以长史的意思是，整军却不出兵？”

“不！”

韦庄眼神一凝，语气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虽然我们无需讨伐河东，但这次的机会太难得的，宣武、河东、卢龙等重要藩镇几乎全部参战，天下瞩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正是我们扩张的良机，怎么可以如此错过呢？”

王师范笑了，看来能当上宰相的，再怎么样都有两把刷子啊！

“不知攻伐何处啊？”

“自然是义昌了！”

“哦，为何？”

韦庄侃侃而谈，“一者义昌与我平卢有仇，师出有名；二者河朔诸镇如今不如宣武强大，此时又无力东顾，李匡威西进攻河东王镕，罗弘信受制于朱文全忠，王镕坐观成败，此刻河朔，并无一人可阻节帅。”

“哈哈，先生觉得我能取义昌？”

“卢彦威兵败厌次城下，威望受损不说兵力也损耗了不少，甚至连牙兵都损失了大半，早就己经根基不稳，人心浮动了，只是其他河朔诸镇怕引起他人干涉，这才没有急着吞并他罢了。”

“节帅并没有坑杀义昌降卒，又安排了牛将军和王刺史坐镇棣州，不正是为了这一天吗？此时正好趁着诸镇不敢擅动之机，以这些降卒为向导，轻取义昌，一举吞并西州之地。”

韦庄都分析正中王师范下怀，他和高郁之前也是如此分析的，只是，还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一些。

“长史所言甚得我心，只是还有两件事让我心有疑虑。”

“一者，虽然我镇和卢彦威结仇，讨伐他也挑不出错来，但此刻毕竟有朝廷诏书在此，按理来讲我应当以国事为重，暂时摒弃私怨才对，如此行事，恐怕授人于柄啊！”

虽然现在的藩镇们都拿师出有名当放屁，只要实力到了什么都爱虚的，但王师范打算改造自己麾下的旧式军队，就不得不以身作则，至少面子上要能过得去。不然一个个的都学着以私废公，这队伍还带不带了？

李嗣业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但韦庄却觉得很有必要，稍微思索一二后，便开口道，“节帅所虑其实也很简单，节帅可以用东面招讨使的身份，以平卢钱粮不足为由，写信给义昌的卢彦威，要求他也为朝廷平叛出一份力，为我平卢大军提供出征的钱粮，并邀请他一起出兵即可。”

“卢彦威必然不肯与之，届时我等便可趁机讨伐‘借粮’了。”

好家伙，这主意也太糙了吧？王师范倒不怀疑卢彦威会不会上当，只要自己钱粮要多一点儿，他必然是不敢给的，真要是敢给了，早就不爽的义昌士卒们非得砍死他不可。

只是这会不会表现的太明显了？

似乎是看出了王师范的顾虑，韦庄幽幽道，“节帅需知过犹不及，万事不可苛求完美，否则必然招祸。”

王师范点了点头，再次问道，“还有第二个问题，诚如长史所言，魏博罗弘信连遭大败，此刻又受制于朱全忠，但王镕还是可能出手干预的，不知长史可有方略御之？”

“节帅无需忧虑，王镕年少仅比节帅年长一岁，又无军功傍身，能自保己是不暇，又怎么有余力干涉我军呢？纵使有，受制成德旧将的他也难以全力以赴，根本不足为虑。”

“要是节帅不放心，可以也给他写一封信，请求他和我们一起出兵讨伐李克用，这样王镕就不会怀疑我军的目的，也就能为我军争取一些时间了，等到拿下沧州，一切也就来不及了。”

还是得快一点打吗？野战的话倒是没问题，但想要攻城的话，就有些麻烦了，想要在短时间攻下沧州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一次的损失必然惨重啊！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消耗、锻炼平卢旧军的机会，就是其中的度，必须得把握好啊！

“节帅！”

就在王师范沉思之际，一首沉默不语的王彦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众人看了过去，都有些疑惑，不明白王彦章此时开口做什么。

“节帅，朱瑄朱瑾二人是李克用盟友，为了防止他们误会，在我军北上之时从后方袭取我军，是不是应该先和他们通个气啊？”

对于王彦章开始动脑子了，王师范是非常满意的，做个猛将算什么本事，能文能武才是真的本事！

王师范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鼓励道，“彦章的担忧是对的，为将者就是要有着眼于全局的眼光，不能只看着面前的敌人，也要防备其他方向的潜在敌人。”

得到了认可的王彦章很是高兴，但还不等他笑出来，在肯定了王彦章一句后，王师范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只是，这一次你的担忧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为何？”

“因为朱全忠恐怕也是打着和我们一样的主意，在李克用这个大敌被朝廷大军缠住的时候，要对泰宁、天平和感化三镇发动猛攻了，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彦章你多虑了。”

王师范记得很清楚，历史上朱全忠确实是趁着这个时候去打时溥他们了，而且还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和李克用正面硬刚，这种蠢事朱温可不会做，河东山河险阻，表里山河，还有如今最强的沙陀骑兵，而他朱温地处中原无险可守也就罢了，就连自己身侧都还有三个和李克用交好的藩镇没有拔除呢！

这时候跟着着朝廷去打河东，他有毛线好处啊？图什么呢？傻子才干这种蠢事呢！

朝廷那边想把藩镇当做自己的刀子，借刀杀人，但藩镇也未尝没有把朝廷当刀子的想法，只是看谁更棋高一着罢了。

不过很显然，还是朱温和敬翔的段位更高一些，这完全就是把长安朝廷的君臣当猴耍了。

“朱全忠会如此大胆？”

“朝廷势弱，又临近他的宣武朱全忠又有何不敢？不过彦章此言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王师范勾起嘴角，自己怎么可能看着朱温肆无忌惮的发展壮大呢？李克用固然可怕，但跟他朱温相比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了，现在李克用都要被缠住了，自己怎么可能放任朱温继续发展呢？必须得给时溥他们提个醒，让他们早做准备的好。

不求他们能让朱温吃亏，只要他们不让朱温占便宜就行了，这一波，除了自己都得是输家！

“此事无需担忧，我自会有安排的，还是商议一下出兵攻打义昌得事情吧！”

终止了这个话题后，王师范有条不紊的开始对众人下令，安排起了出征事宜，“皮先生，有劳你给王镕和卢彦威各写一封信，要让王镕相信我打算进攻河东，要让卢彦威不敢答应借给钱粮。”

“是，属下一定完成”

论写文章，不是他吹，在座的所有人都比不上他，他可是真正的寒门进士啊！哪怕是进士榜末的，也不是那些考了很多次依旧没有上榜的人能比的，更不用说其他的武夫了。

“彦章，张叔，你们二人负责整顿军队，这一次攻取义昌我势在必得，除了留下一万精锐留守益都和各要塞和刘尋他们的五千人外，剩下的西万五千人我要全部调用，你们即刻进行抽调。”

王彦章和张居厚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下来，神色甚至有些激动，“是！”

“李副使，你负责准备军械钱粮，为此次出征做好准备。”

李嗣业虽然因为心疼钱粮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苦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韦长史，我和副使出征期间，青州就交给你了，我会把大锤留下协助于你，务必保障我军后勤，不可出现什么乱子。”

对于王师范的信任，韦庄激动的满脸通红，立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节帅放心，下官愿以项上头颅做担保，战争期间绝对做到粮饷不绝，若有所失，便提头来见。”

王师范嘴唇蠕动了一下，笑骂道，“滚蛋，别整天把死挂在嘴上，我要你们和我一起好好活着首到看到那太平盛世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