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婚礼前夜

毡房外的草原上，昭君独自站在高处，眺望呼韩邪所葬地龙城的方向。

采薇和侍女们在毡房内忙碌布置，明日，她将再次穿上嫁衣，成为雕陶莫皋的阏氏。

风拂过她的面颊，带着青草与远处雪山的凉意，就像三年前她初到这片土地时感受到的一样。

“单于，您在天上，还好吗？”昭君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着手中的玉簪，手中的玉簪在月色下泛着温润的光——那是呼韩邪单于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那个时候她还是王姑娘，他还是被她错认的左伊秩訾王，这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日。

“昭君，你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昭君心头一跳，转身时银色的发辫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弧线。

雕陶莫皋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后数步之遥，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皮革长袍，腰间挂着象征单于身份的狼首金刀。

“明日才是大婚之日，单于今日不该来见我的。”昭君微微侧身，下意识避开他炽热的目光。

雕陶莫皋轻笑一声，草原男儿的豪迈在他眉宇间流转：“草原上没有那么多规矩。”他向前一步，月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况且...我实在忍不住想来见你。”

昭君脸颊微热，低下头去。

“看来你很喜欢这支簪子。”雕陶莫皋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玉簪上，“我第一次见你，你头上便簪着这支。”

“这是...先单于给我的。”昭君的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提到呼韩邪时，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玉簪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听她提起父亲，雕陶莫皋的表情黯淡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父亲是草原上的雄鹰，他值得你永远怀念。”

昭君闻言，缓缓抬头，又望向了龙城的方向。

雕陶莫皋沉默片刻，突然伸出手：“跟我来。”

昭君迟疑地看着他宽大的手掌，掌心的薄茧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怕什么？明就是我的阏氏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比往常柔和许多。

昭君深吸一口气，草原夜晚的清冷空气充满肺腑。她缓缓将手放在他的掌心，立刻被温暖包裹，他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带着她向草原深处走去。

“我们去哪？”

昭君小声问道，脚步有些不稳。草原上的夜露打湿了她的绣花鞋，凉意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

“带你看看真正的草原之夜。”雕陶莫皋回头看她，月光下他的眼睛像两颗黑曜石，闪烁着野性的光芒。

他们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稍高的小丘。雕陶莫皋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倒出几块肉干放在地上，然后发出一声奇特的呼哨。那哨声尖锐却不刺耳，在寂静的草原上回荡。

片刻之后，夜空中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昭君抬头，只见一个黑影从月亮前掠过，俯冲而下，稳稳地落在雕陶莫皋伸出的手臂上。

“这是海东青，我的伙伴。”雕陶莫皋骄傲地说，伸手抚摸着鹰的羽毛。那鹰锐利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警惕地盯着昭君。

昭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这样的猛禽，那锋利的喙和爪子让她想起草原上关于猎鹰撕碎野兔的传说。

雕陶莫皋笑了：“别怕，它不会伤害你。”他转向鹰，用匈奴语说了几句话，然后对昭君道：“伸出手臂。”

昭君犹豫着伸出右臂，丝绸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

雕陶莫皋轻轻一抖手腕，那鹰便展翅飞起，在空中盘旋一圈后，竟然落在了昭君的手臂上。

“啊！”昭君惊呼一声，却不敢乱动。鹰爪的力道透过衣袖传来，有些疼痛，但还能忍受。她能感觉到这只猛禽的重量和温度，还有那锐利的目光首视她的眼睛。

雕陶莫皋立即上前，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轻抚鹰背：“别怕，让它记得你的气息。”他的呼吸近在耳畔，带着草原男子特有的气息，“伸出手，像这样...”

昭君屏住呼吸，看着这只近在咫尺的猛禽。月光下，鹰的羽毛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眼睛如同两颗黑曜石，深不可测却又奇异地令人安心。

昭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光滑的羽毛时，鹰轻轻抖了抖翅膀，却没有飞走。

“你很有天赋。”雕陶莫皋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驯鹰需要耐心和温柔，就像对待……”

雕陶莫皋话音未落，就在这时，鹰似乎故意与他作对一般，突然振翅飞起，锋利的爪子划过昭君的手臂，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嘶——”昭君倒吸一口冷气，血珠从伤口渗出，在月光下呈现暗红色。

雕陶莫皋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检查伤口：“该死！”

他咒骂一声，迅速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皮囊，倒出一些粉末敷在伤口上。

“不碍事的，只是小伤。”昭君试图抽回手，却被雕陶莫皋握得更紧。

“别动。”他皱眉道，然后撕下自己衣袍的一角，小心地为她包扎。月光下，昭君能看到他专注的神情，那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投下深深的阴影。

“好了。”包扎完毕，他却没松开手，拇指轻轻着她的手腕内侧，“疼吗？”

昭君摇摇头，面上却是有些热，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皮革、马匹和草原的气息，一种原始的、野性的味道。

“昭君……”雕陶莫皋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里有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温柔，“你知道吗？从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你，我就……”

就在气氛变得微妙之际，远处传来呼喊声：“单于！单于在哪里？”

雕陶莫皋叹了口气，松开昭君的手：“是左伊秩訾王，明日大婚的事宜还需要最后确认。”他后退一步，张了张口，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我送你回去。”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昭君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但更让她心乱的是雕陶莫皋未说完的话。三年前？那时他还是左贤王，而她是他的继母……

快到昭君的毡房时，雕陶莫皋突然停下，“昭君……”

昭君抬头看他，月光下他的眼神炽热而真诚。

呼韩邪的眼神总是带着王者的温柔和威严，而雕陶莫皋眼中燃烧的却是年轻男子毫不掩饰的爱意与渴望。

昭君心头一震，立刻偏过头去，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炽热的情意。

她因为习俗与责任不得不嫁给他，可她的心里，根本忘不了她的英雄，她也无法突破心里的枷锁，将这个名义上的儿子看成真正的爱人、丈夫。

“早些休息吧，明日婚仪繁琐，会很累。”

雕陶莫皋看着昭君刻意躲闪的目光，眸子黯淡下去，他转身离去时，银色的发辫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孤寂的弧线。

昭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毡房内，采薇己经准备好了明日要穿的嫁衣，那鲜红的颜色在烛光下刺得她眼睛发痛，三年前，她也曾穿着类似的嫁衣。

昭君轻抚手臂上的包扎，那里还残留着雕陶莫皋的温度。

夜空中，一只鹰隼盘旋而过，发出清亮的鸣叫。

昭君抬头望去，不知那是否是雕陶莫皋的海东青。她突然意识到，无论她如何抗拒，明日之后，她的命运将与这个年轻人紧紧相连。

昭君深吸一口气，草原的夜风带走她眼角的，竟是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