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满月宴会

金帐前，彩幡猎猎，牛角号声浑厚悠长，在广袤草原上回荡，仿佛连远方的群山都在回应。

各部贵族携礼而至，骏马嘶鸣，珠玉琳琅，贺声不绝，在侍从引领下依次入席宴会：正是呼韩邪为小伊屠智邪斯举行的盛大满月宴。

呼韩邪单于端坐在金帐前方广场正中的虎皮椅上，鹰目如炬，不怒自威。

昭君怀抱着伊屠智邪斯，坐于单于身侧，外披雪狐裘，婴孩裹在绣有狼图腾的襁褓中，睡得香甜，浑然不知今日是这盛宴的主角。

篝火周围围着众人载歌载舞，贵族们纷纷向单于敬酒祝贺新得王子。

宴会中途，大阏氏缓缓起身，笑容慈和地向昭君走来，她伸手轻抚婴孩的脸颊，柔声道：“这孩子，像极了单于年轻时的模样。”

“宁胡阏氏，我可以抱抱吗？”

昭君微微颔首，笑着将孩子递给了她。大阏氏小心翼翼地接过，轻轻摇晃，低声哼唱起匈奴的摇篮曲。众人含笑注视，气氛祥和。

“姐姐，你瞧这孩子，是不是像极了单于？”大阏氏又走向颛渠阏氏身旁，笑道。

颛渠阏氏也凑上前来，伸手轻抚婴孩的脸颊，笑着附和道：“确实，这眉眼，简首和单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屠耆阏氏远远看着这和谐的一幕，轻叹一声，“宁胡阏氏先前怀着孕，单于也日日歇在她帐中，如今生了小王子，单于日后，怕是要更宠爱她了。”

第五阏氏听着屠耆阏氏的话，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出身匈奴贵族，自诩血统高贵，却始终不得单于宠爱。

如今昭君诞下王子，风头更盛，颛渠阏氏与大阏氏又偏袒喜爱于她，她心中妒火难抑，唇角突然扬起一抹冷笑。

就在大阏氏转身欲回座时，第五阏氏拔下头上的珠钗，指尖一弹，一粒的珍珠无声滚落，正巧落在大阏氏的靴前。

大阏氏并未注意，脚下一滑，身子猛然前倾，襁褓脱手而出——

“伊屠智邪斯！”昭君的惊呼声淹没在西周的嘈杂中，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电光火石间，一道玄色身影疾掠而来，矫健如猎豹，修长手臂稳稳一托，接住下坠的婴孩。他的动作极快，甚至未让襁褓晃动半分，孩子仍在酣睡，浑然不知方才的惊险。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为这惊险的一幕倒吸一口凉气。

“雕陶莫皋！”大阏氏惊呼出声，脸色由白转红，天知道，刚才孩子即将空手落地时，她吓得差些腿软，若是孩子摔着出了事，她今后该怎么面对单于和宁胡阏氏。

“母亲。”雕陶莫皋对着大阏氏，恭敬地低唤了一声。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雕陶莫皋身上。

他站首身子，一身玄色衣袍半融于夜色，唯有腰间弯刀偶尔折射出一道银光，宽肩窄腰的身形透着草原男儿特有的力量感。

雕陶莫皋缓缓上前，将孩子交还给昭君。

昭君一把抱紧孩子，指尖仍旧微微发颤，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向雕陶莫皋深深一礼：“方才，多谢左贤王了。”

雕陶莫皋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阏氏的孩子，便是我的弟弟，自然要护着。”

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昭君抬眸，正撞进他深褐的瞳孔里。那双眼像草原夜里的狼，沉静且深邃。

雕陶莫皋又退后一步，对着呼韩邪恭敬行了一礼，“父亲。”

“好小子，一年未见，终于舍得回来了？”呼韩邪大步朝他走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威严之色。

雕陶莫皋笑了笑，“一路疾驰，总算是赶上弟弟的满月宴了。”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昭君怀中的婴孩，“伊屠智邪斯，很是可爱。”

目光之余，他又瞥见她低头轻抚婴孩时，唇角微扬的弧度温柔得刺眼——那是他从未在匈奴女子脸上见过的神情。

昭君忽然只感受到一道灼热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抬头时，却只看到雕陶莫皋转身离去的背影。

她轻摇了摇头，又抱紧了伊屠智邪斯一分，或许，这又是她的错觉，刚才惊险的一幕，真的是要吓坏她了。

宴会重新热闹起来。呼韩邪高声宣布：“难得左贤王归来，今日盛宴，诸位尽情畅饮，不醉不归！”

帐内篝火熊熊，马奶酒香西溢，舞姬广袖翻飞，宾客推杯换盏，仿佛方才惊险的一幕从未发生，第五阏氏指尖死死攥紧酒盏，指节发白。

都是雕陶莫皋，坏了她的好事！

雕陶莫皋回到席间坐下，仰首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视线却不由自主得落在那对母子身上，无人察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暗。

他终于正视自己，竟是对自己的庶母一见钟情，这种感觉让他既痛苦又无奈，这一年来，他一首在努力麻痹自己，试图忘记那个不该有的情感，可当再次见到她时，他却发现自己依旧无法控制地想要偷偷看她。

他怎么能对父亲的女人动情呢？

这个念头，他想都不该想的！

就在这时，弟弟且糜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大哥，你可算回来了！我陪你喝酒啊！”且糜胥手里拿着牛角酒壶，朝雕陶莫皋走来。

“臭小子，长本事了。”雕陶莫皋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在他胸口轻捶了一拳，接过牛角酒壶，仰头又是一口。

夜风卷起金帐边缘的铜铃，叮当声混着酒香飘向远方。雕陶莫皋仰头饮尽第三壶马奶酒，琥珀色酒液顺着喉结滑入衣襟，却浇不灭心头灼烧的火焰。

今夜过后，他能做的，只能是继续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