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光

时昭坐在演武台的台阶上，身体被黑暗完全吞噬，双手搭在膝盖上，目光微愣的盯着前方的泥土，晚风拂过，吹起他颊边的碎发，更衬几分凄清

十二年来，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萧清隐，可始终是毫无线索，沐韵有一次和她说

“鸢姐，无论最终结果是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够做好面对答案的准备”

漠长老曾经和她说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没有找到尸体，一切就还有机会”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沐韵的提醒是对的

她或许是真的没有做好面对最终答案的准备

倘若萧清隐真的死了，她又该怎么办

她大概会拉着萧毅去忘川河上寻他们吧

忽然间，时昭听到一道极轻的脚步声，他立刻收起思绪，换上一副防御状态，眼神一凛，抬眸望去

黑暗之中，玄衣青年缓缓走来，月光如银纱般轻柔的披在他的身上，衬得他整个人清冷出尘，仿若谪仙人，不染尘世烟火

时昭神情微愣，一时竟忘了起身

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无尽的墨色在天地间蔓延，将时昭笼罩于黑暗之中，孤寂而凄冷

谢瑾尘神色淡淡，此时被月光所笼罩，为他本身清冷的气质中增加了几分温暖柔和

时昭忽然笑了

原来是你啊……

谢瑾尘

七年前

夜幕如同一块厚重的黑布般低低垂下，压抑沉重，大雨瓢泼，惊雷携闪电划过夜空，一瞬间，整个天际被照亮

树林深处的破败古庙内，两扇木门早己被风雨侵蚀变形

玄衣少年收了纸伞，进入庙内，缓缓打量起西周的环境

他身上还有外面携带的雨水，金丝暗纹玄衣更衬冷漠矜贵，身上散发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戾气

庙内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其中夹杂着朽木的味道

佛像早己失去了往昔的庄严与辉煌，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泥土和青苔，隐隐能听见后面传来女子的哭声

玄衣少年微微蹙眉，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下一刻，哭泣声停止，一道冒着寒光的飞镖划破黑暗，朝他袭来

“什么人？！”

少年迅速侧身躲避，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而扬起，动作轻盈而敏捷，飞镖堪堪擦过他的脸颊

“姑娘别担心，我并无恶意”

话音落下，黑暗中再无声响，在少年将要上前一步的时候，听到了身前传来的抽泣声

他微微蹙眉，轻声开口，带了一丝试探

“姑娘？”

黑暗中的少女再次坐在了地上，哭声不停

谢瑾尘一时有些发懵，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

“别哭了”

哪知对面人一听这话，情绪变得格外激动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活像一只炸了毛的黑猫，冲着谢瑾尘大喊道

“你管我！哪来的回哪去，来我这讨什么嫌！我家人都不在了，我哭一会怎么了！”

听到“家人都不在了”这几个字，谢瑾尘一时有些愣住，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微敛，没有说话

“我要把那些人都杀光！”

怎么能释怀呢

两次……

她有过两次家人，相同的是，他们都在她面前离开

老天爷似乎真的在同她开玩笑，所有和她有关的人，最终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他们随着火光消散于世间，留她一人在漫长的岁月中独自徘徊

谢瑾尘轻声叹了口气，微微垂眸，缓缓上前一步，站到她面前

“若是你想要报仇，就必须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抵御命运的不公，强大到能够首面曾经的伤痛，强大到让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倘若你做不到，那便只能认一个屈服于他人的命运”

声音清冷淡漠，但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哭声戛然而止，坐在地上的少女微微一愣

她不能认命，也绝不会认命！

她要为惨死的人讨回公道，纵踏破碧落黄泉，亦在所不惜

谢瑾尘从怀中拿出一把古朴精致的短匕，刀柄处镶嵌着几颗温润的玉石，刀鞘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似云似雾，似风似雨

“我身上也没别的了，这把刀是我师父留给我的”

他沉默片刻，将手中的短匕递给她

“我以此刀，愿你余生披荆斩棘，得偿所愿”

少女缓缓接过他手中的短匕，牢牢握在手中，神情逐渐由迷茫转为坚定

是，她要变强

苍茫天地间，任凭风雨，誓不回头

“我也祝你，前路坦途，得偿所愿”

外面的雨声渐渐停了，月亮悄悄从沉重的云层中探出头

零碎的月光透过缝隙照了进来，谢瑾尘站在月光下，身姿挺拔，衣袂随风飘舞，眼神温和明亮

而少女的身影却蜷缩着坐在墙角的黑暗处，目光越过月光与他遥遥相对，更显孤寂凄冷

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她注定是暗夜中的噬魂修罗，而他，是不染尘世的皎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