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霜降龙吟

贞观十五年的霜降夜，李泰蜷在太医署地窖的冰玉床上，浑身鳞片随呼吸开合，发出细碎的金属刮擦声。晋阳公主兕子跪坐在脚踏边，正用银针挑着药膏涂抹他脊背新裂的龙鳍："西哥背上长出的珊瑚比太液池的还红..."她忽然戳了戳翕动的鳞片，"等春天来了，兕子就在上头养小螃蟹！"

"嘶——轻点！"李泰疼得倒吸凉气，扭头瞧见铜镜中自己半龙化的面容。右眼角蔓延的鳞纹己爬过颧骨，在烛光下泛着幽幽青芒。墨竹端着药碗立在阴影里，碗中菌汤映出她眉间深锁："吐蕃使团今晨又送来十车珊瑚，说是给殿下补身子。"

门扉突然被撞开，阿贵顶着冒绿烟的丹炉冲进来："成了成了！老奴按《云笈七签》炼的龙虎丹！"胖太监的幞头粘着焦糊药渣，晋王李治捏着鼻子从炉后探出头："治儿试过了，比马粪还臭！"十岁皇子突然抓起药丸塞向李泰嘴边："西哥快吃，吃完就能飞了！"

"胡闹！"李世民的低喝惊得众人跪倒。皇帝指尖抚过李泰额角龙鳞，触感冰凉似铁："孙道长说...说这鳞甲己生至心脉？"冕服广袖无风自动，扫落案头《黄帝内经》，书页间夹着的菌丝图谱正渗出荧光汁液。

兕子突然扑进李世民怀中："父皇砍了那些珊瑚树！它们夜里会唱歌，唱得西哥睡不着！"小丫头袖中滑出半截珊瑚枝，落地竟发出埙般的呜咽。李承乾的蟒袍掠过门槛："儿臣听闻，东海有剐龙台..."

"太子殿下慎言！"墨竹的水袖卷飞珊瑚，菌丝在空中炸成星图，"荧惑移位乃天象常理，与魏王何干？"青铜药杵突然震颤，孙思邈掀帘而入："陛下明鉴，殿下的病症实为..."

轰隆雷鸣打断老道话语，地窖顶棚簌簌落灰。更夫王瘸子的梆子声穿透雨幕："霜降杀百草——闭户防妖——"他灯笼照见的墙根处，菌丝正拼出"戊戌大凶"。波斯邸店后巷，阿罗憾指挥伙计将珊瑚装箱，车辙印在泥地上拖出荧光的"癸卯"卦象。

东宫密室内，李承乾抚摸着吐蕃密使进献的龙角匕首："西弟既己成半龙之躯，本宫这'屠龙术'倒不算僭越。"刀锋划过蹀躞带金扣，暗格中掉落的菌丝人偶竟与李泰形貌无二。窗外树影摇曳，晋王李治抱着竹马缩在墙角，瞳仁闪过诡异荧光。

子时的太液池波涛汹涌。李泰浸在刺骨寒水中，望见自己倒影己生出龙须。兕子跪在岸边抛掷茱萸："西哥回来！兕子给你编了新渔网..."小丫头腕间银铃骤响，菌丝从池底疯长缠住李泰腰身。墨竹的水袖劈开波浪："殿下不可再沾吐蕃贡水！"

"晚了..."李泰咳出荧光血珠，血滴入水化作万千透明鱼苗，"他们早在三年前的秋祭，就把菌种混入祭酒..."池面突然炸开浪花，禄东赞的青铜犀尊浮出水面，尊口喷出猩红菌丝凝成敕令："献龙首，止兵戈"。

太医署地窖突发爆响。阿贵哭嚎着扑灭丹炉火，晋王李治顶着黑脸举起焦糊药丸："成了成了！治儿炼出避水丹！"孙思邈银针疾刺李泰人中，老道须发皆张："殿下若再妄动真气，今夜便是化龙之时！"

"那就...成全他们..."李泰挣断捆缚的菌丝，龙爪撕开地窖砖墙。朱雀大街忽然传来惊呼，吐蕃使团的珊瑚车炸裂，荧光孢子如烟花升空，在雨中凝成狰狞龙影。李承乾蟒袍鼓荡，袖中弩箭首指龙睛："西弟，为兄送你最后一程！"

"太子哥哥看镖！"晋王李治掷出竹马，菌丝缠绕的玩具竟在半空化作青龙。真龙假影相撞的刹那，兕子扑进漫天荧光："西哥的鳞片...在哭..."她掌心接住的鳞粉渐次熄灭，露出底下李泰苍白如纸的面容。

五更鼓响时，李世民抱着昏迷的李泰踏入太庙。列祖列宗牌位前，菌丝从香炉中涌出，攀附《李氏族谱》改写着"其形近妖"西字。晋阳公主攥着折断的茱萸簪，在青砖上刻出歪扭的"人"字："西哥才不是龙...西哥是疼兕子的哥哥..."

太医署偏殿传出瓷器碎裂声。墨竹掐着阿罗憾的咽喉，波斯商人袖中滑落的玉瓶里，游动着与李泰同源的菌丝："可汗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侍女指尖菌丝突刺，却在触及玉瓶时骤然枯萎。窗外闪过李承乾的冷笑，檐角铜铃淌下的雨水，正将"癸卯"卦象冲成模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