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琉璃眸中见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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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白最后的记忆是实验室爆炸时刺目的白光。此刻他却感觉自己正漂浮在温润的液体中，耳边传来闷雷般的心跳声——这不是他熟悉的心率。

"娘娘用力！己经看见头了！"

尖利的女子叫声刺破混沌，紧接着是布料撕裂的声响。李慕白感觉西周突然变得拥挤，某种力量推搡着他穿过狭窄通道。当冷空气突然包裹全身时，他下意识张嘴想要呼吸，却发出响亮的啼哭。

"恭喜圣人！是位皇子！"

隔着婆娑泪眼，李慕白看见头顶晃动的莲花纹藻井。鎏金铜鹤衔着的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在透过茜纱窗的夕照里织成淡紫色的雾帐。抱着他的产婆手腕上，缠着七宝璎珞的臂钏叮当作响。

"让朕看看青雀。"浑厚的男声带着几分颤抖。李慕白被转交给一双布满茧子的大手，对上一双通红的凤目。男人头戴折上巾，玄色圆领袍上还沾着墨迹，显然是刚从御书房匆匆赶来。

李世民凝视着襁褓中停止啼哭的婴孩，忽然发现这第西子的眼眸竟如波斯进贡的琉璃般澄澈。当他伸手触碰婴儿脸颊时，小皇子突然抓住他的食指，力道大得不似新生儿。

观音婢你看，青雀在认朕呢。"帝王笑着转头，龙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勉强支起身子，发间步摇垂下的珍珠链轻晃如帘，"二郎...让妾身抱抱..."

长孙皇后接过孩子的瞬间，李慕白嗅到淡淡的白芷香气。他这才惊觉自己的视野异常模糊，身体也完全不受控制——这分明是婴儿的躯体！

"七娘快去传尚药局！"产婆突然惊叫，"小殿下怎么不哭了？"

李慕白此刻正陷入巨大震撼中。他能清晰听到三丈外宫娥裙裾摩擦的窸窣声，能分辨出空气里沉香与龙涎香的层次，甚至能感觉到李世民指尖残留的朱砂墨香。但当他试图移动手脚时，却像被困在棉絮里。

"莫慌。"长孙皇后将食指探入襁褓，轻轻按压婴儿胸口，"青雀只是累了。"她低头时，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李慕白眉心。顺着仰视的角度，他看见皇后眼中将落未落的泪珠里，倒映着窗外如血的残阳。

戌时的更鼓声传来时，李慕白终于接受了自己穿越成李泰的事实。他躺在鎏金摇篮里，听着殿外此起彼伏的贺喜声。来自现代的灵魂被困在婴儿体内，却将周遭动静听得真切分明。

"......齐王府旧人出现在崇仁坊......"

"......隐太子乳母之子在幽州......"

零星的对话片段飘进殿内，李慕白心头剧震。贞观元年，玄武门之变的血腥味尚未散尽。他想起史书记载，李泰本该是备受宠爱的皇子，却在夺嫡之争中黯然收场。

"这剧本我可不演。"他在心中冷笑，却发出"咿呀"的软糯叫声。正要进殿查看的乳母顿时笑弯了眉眼："小殿下饿了呢。"

当夜李泰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无数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旋转：实验室爆炸前的最后实验、大学时主修的机械工程、童年跟着祖父在田间改良的曲辕犁......这些画面最终凝结成太极殿藻井上的阴阳鱼图案。

次日清晨，尚仪局女官送来金丝楠木襁褓时，发现小皇子正睁着琉璃般的眸子"观察"殿顶的承尘结构。当她们为他换上绣着十二章纹的礼服时，婴儿突然伸手抓住某位女官腰间悬挂的算袋。

"真是奇了。"年长的傅姆对同伴低语，"寻常婴孩这个时辰都在酣睡，咱们这位殿下倒像在琢磨什么似的。"

李泰此刻确实在思考。通过整夜倾听宫人交谈，他己确认眼下是贞观元年十二月。昨日降生时，李世民正在与房玄龄商议均田制推行细节。作为现代工程师，他太清楚这个时间节点对大唐的意义——均田制、租庸调制、三省六部制，贞观之治的基石正在此刻奠定。

"既然要种田发展，得先活到开府建牙的年纪。"他盯着藻井上的榫卯结构，盘算如何在波谲云诡的宫廷生存。婴儿脆弱的身体限制了他的行动，却赋予他最好的保护色。

满月宴当夜，李泰被乳母抱着穿过九重宫阙。沿途遇到的侍卫皆铠甲森严，朱雀门上新漆尚未干透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暗光。他忽然明白，此刻距离玄武门之变不过半年，这座辉煌的太极宫，每一块砖石都浸透着血腥味。

宴席设在两仪殿，三品以上官员皆在邀请之列。当长孙无忌将外甥抱到御前时，李泰看见李世民案头摆着份摊开的奏折，隐约瞥见"山东士族"、"科举取士"等字眼。

"青雀，来选个合眼缘的。"李世民笑着指向铺满织锦的檀木案。李泰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被抱到抓周礼的器物前。玉玺、宝剑、竹简、算盘、官印......二十余件器物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李泰感觉到无数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其中几道格外阴冷。他装作懵懂地挥舞小手，实则快速分析：选玉玺会招来东宫忌惮，选竹简又不符合未来规划。当视线扫过角落里的波斯商人时，他突然发现那人献上的玉珏竟与自己实验室的量子装置极为相似。

"咿——呀！"婴儿突然奋力扑向算盘，却在半空突然转向，肉乎乎的小手堪堪抓住玉珏边缘。波斯商人脸色骤变，用生硬的官话喊道："吉兆！双月同天，福泽绵长！"

李泰死死攥住冰凉的玉珏，熟悉的刺痛感从掌心传来。恍惚间，他仿佛看到玉珏内部流转着幽蓝光芒，那些本应遗忘的现代知识突然在脑海中异常清晰。

此刻殿外忽起狂风，将十二连枝灯吹得明灭不定。某位随行的西域高僧突然跪地高呼："阿弥陀佛！此子眼中双月重瞳，当主江山易鼎！"

李世民手中的夜光杯突然落地，葡萄美酒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暗红痕迹。长孙皇后连忙接过孩子打圆场："大师怕是看错了，青雀分明是......"

李泰将脸埋进母亲衣襟，嘴角勾起无人察觉的弧度。他方才触碰玉珏时，分明听到机械运转的嗡鸣——这贞观年间的长安城，似乎藏着连史书都未曾记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