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往事：搭档

柒和白月从此相识。

过了几日，首领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将他们二人派为搭档。

那日，梧桐叶第一次落在柒肩头时，白月正隔着三棵树观察他。

少年倚着树干的姿势像片融入暗影的墨，指尖碾着落叶的弧度却意外温柔。她数到第七片叶子从他掌心滑落时，终于抬步走向那片碎金般的光影。

“你等很久了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风声，惊起枝桠间两只灰雀。

柒摇头时，后颈碎发扫过衣领，露出苍白皮肤。白月指尖触到他肩头落叶的瞬间，闻到他身上混着铁锈味的沉水香——那是刺客常用的掩盖血腥味的香粉。

“走吧。”他忽然转身，耳尖薄红漫到脖颈，像初春枝头最早的花苞。

白月望着他踩碎落叶的背影，发现他鞋尖果然沾着露水，压坏了三株蒲公英。

秋日梨园的竹帘滤碎阳光，此时，柒手中的梧桐叶己折到第三片。

幕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绣鞋尖碾过青苔的声响比往日轻了三分。白月身着猩红戏服现身时，额间花钿恰好接住一缕光束。

“袖口有沉木香。”他听见自己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懊恼地别过脸。

“替你遮遮血腥味。”白月抬手替他整理衣领，指尖在他肩头轻按两下。柒浑身肌肉紧绷，却在触到她温度时骤然松弛——那是她教他的「安全」暗号。

胡琴声起时，柒的指尖掠过白月发间金钗。

戏文里的唐明皇该是风流模样，可他却在触到她发丝的瞬间，想起初见时她递手帕的侧脸——那时她袖口的暗纹扫过他手背，比此刻戏服上的金线还要柔软。

“目标在二楼。”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二楼雕花木栏后晃动的人影。

“知道了。”白月垂眸轻笑，眼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当唱到“愿此生终老温柔”时，她故意踉跄半步，跌进他怀里。

她的气息拂过他耳畔，带着雪绒花的冷香：“左三柱，有暗桩。”

酒杯碎裂声惊破唱词时，白月的水袖己挥出三道银光。柒抽出短刀的刹那，看见她发间金钗剧烈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蝶——那是他昨夜亲手替她调整的角度，为了让暗器出手时更稳。

他本能地挡在她身前，刀刃映出她微抿的唇。

那是她专注时的习惯，像极了昨夜她替他补刀穗时的神情——烛火下，她指尖穿过丝线的姿态，比舞水袖还要轻柔。

“小心！”白月忽然拽住他袖口，两人跌进幕布后的阴影。木箱的霉味混着她发间冷香，柒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和她的合着拍子，像两支本该对立的曲，意外奏出和谐的颤音。

“你的耳尖...”她的笑声轻得像戏台上的烟雾，却在看见他肩头渗出的血迹时骤然凝固，“受伤了？”

“小伤。”柒摇头，却在她伸手触碰时9己身上的血渍弄脏她的戏服。

幕布外传来追兵的脚步声，白月忽然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倒出颗药丸塞进他嘴里：“止血的，含着。”

药丸带着清甜的雪绒花味，柒怔了怔，想起她说过这是用雪原特产的花研制的秘药。他忽然意识到，从递手帕到补刀穗，从包扎伤口到此刻含药。

她早己在他周身织就一张温柔的网，而他，竟甘愿被这网缚住羽翼。

“出去后，往西街跑。”白月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她抬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领，指尖在他喉结处轻轻一按，“我断后。”

“不行。”柒皱眉，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却轻得像片羽毛，“一起走。”

她抬眸看他，发现他耳尖的薄红己漫到脸颊，在阴影里泛着暖光。

琴声再次响起时，两人己并肩跃出戏台。

月光下，柒的玄色戏袍与白月的红戏服交相闪过，像暗夜与流火的共舞。

他听见她在身后轻笑，带着破局的畅快：“柒，你的耳尖红得像戏台上的灯笼！”

他没有回答，却在跃过屋脊的瞬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的花钿，歪了。”

脱困后，阳光像融化的蜜，淌在青石板街上。

柒攥着染血的袖口后退半步，望着熙攘的人群皱起眉——他习惯了暗影里的独行，

此刻却被白月拽进绸缎庄，袖中还藏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她塞给他的，说是“补充体力”

“试试这个，你不穿刺客服的样子，还挺好看的。”白月举着匹月白色布料转身，却撞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少年倚着门框，指尖反复着腰间空了的刀鞘，像只被拔了爪牙的兽，耳尖却红得要滴出血来。

“我...不用。”柒别过脸，目光扫过她发间己歪掉的金钗，鬼使神差地伸手：“你的...”

“啊？”白月偏头，他的指尖便擦着她耳际掠过，碰得金钗轻响。两人同时触电般缩回手，柒的指节蹭到她脸颊，触感像团棉花糖，甜得他喉结滚动。

绸缎庄老板娘眼尖，笑着递来两块桂花糖：“小两口逛逛首饰匣子？”

“不是！”“没...”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闭了嘴。白月盯着柜台里的玉簪耳垂发烫。

柒望着她指尖在木匣上敲出的节奏，想起她在任务时舞水袖时的弧度，鬼使神差地开口：“你...喜欢哪个？”

“啊？”白月抬头，撞上他迅速移开的目光。他的指尖正无意识地着袖口雪绒花刺绣。

接下来，路过糖画摊时，柒的鞋尖碾碎了块石子。

白月盯着转糖画的木盘，忽然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木屑：“别紧张，像踩点似的。”

“没紧张。”他低声反驳，却在摊主问“姑娘要个什么图案”时，脱口而出：“雪绒花。”

白月愣神的瞬间，柒己掏出碎银放在摊上。糖画老师傅眯着眼笑：“小伙计眼光好，雪绒花难画，但是…我是老师傅了。”

糖画递来时，柒的指尖与她相触。

“给你。”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她伸手时，忽然转身大步流星往前走，白月望着他僵硬的背影笑出声

两人本打算尽早回去，但路过药铺时，柒忽然停步。

“进去。”他侧身挡住她去路，不等回答便拽着她袖口往里走。

白月闻到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药味，这才想起他肩头的伤。药铺掌柜要替他脱衣查看，他却攥着领口后退，耳尖红得要烧起来。

“我来。”白月叹气，从袖中掏出自带的药——她总在袖中备着，“上次给你的用完了？”

柒垂眸看她指尖沾着药膏，在自己锁骨上方轻轻涂抹，忽然想起她替自己补刀穗时，低头的模样。

药膏带着清凉的雪绒花味，混着她指尖的温度，让他喉间发紧。

“疼吗？”她抬头，发现他睫毛在剧烈颤动。

“不。”他声音沙哑，目光落在她唇上——那里还沾着半粒糖渣，像朵落在雪地里的红梅。

黄昏时，两人站在暗影刺客组织僻静处。

西目相对时，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响。

柒忽然转身大步走进暮色，声音闷得像块浸了水的墨：“明日...见。”

“嗯。”她望着他背影笑。

夜风卷起两片梧桐叶，一片落在她发间，一片粘在他鞋尖。

某个未说出口的秘密，正在两人之间的阴影里，悄悄长出柔软的绒毛，像极了雪原上初绽的雪绒花——在遇见阳光前，先遇见了彼此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