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残花败柳

虞安神色不动，心中却是疑惑，她虽在尚书府长大，可自幼便只养在深闺，从未与其他京城贵女有所接触。甚至尚未及笄，便代替虞念嫁去了洛陵。

她不懂为何长公主会认识自己……

虞安稍稍上前一步，垂着眼眸，恭顺的对长公主行礼：“洛陵王妃虞氏，拜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千岁。”

虞安没敢抬头，只听见长公主一声轻笑，却没有开口让她免礼，而是领着一众宫娥坐到了宴席主位，与各路夫人小姐寒暄了起来。

在京城，一般这等宫中贵人所置办的宴会，无非是借了个由头，将各府适龄的贵女们带出来，露露脸。

相熟了之后，以夫人们的名义，再邀请至府上，自也是给了府中公子们相看的机会。

若是看对了眼，一来二回，三书六聘，便也成就了一段佳缘。

若是相看不上，倒也无妨，毕竟只是借着夫人的名头，请人家姑娘相聚而己，也不至于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虞安虽小时候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宴席，不过总是能听到当初夫人隔三差五的就替虞念张罗着各种宴席需要穿着的绫罗绸缎，心中也有个大概的印象。

晨光漫过三重宫墙时，虞安膝下的青砖己沁出寒意。

“本宫听闻洛陵多瘴气，王妃这雪肤倒是养得水灵。”轻飘飘一句话，让满园春色陡然凝滞。

虞安见着金线牡丹纹的裙摆逶迤扫过眼前，长公主忽然折下朵残芍药，根茎还粘着污泥：“这魏紫虽败了，倒是配得上王妃。”

她走到虞安面前，亲手将花别在虞安鬓边，“戴着吧，让本宫瞧瞧可还入眼。”

虞安攥了攥袖口，她低眉顺目道：“多谢长公主赏赐，臣妾定当好好保管。”

贵女们团扇掩面的嗤笑作一团，晋安侯夫人先是开口：“听闻洛陵王腿脚不便，连马都骑不得，难怪王妃要戴着枯花解闷。”

“夫人有所不知。”秦侍郎夫人转着翡翠镯，“有些花啊，离了野蜂浪蝶便活不成了呢。”

虞安看见青瓷中自己的倒影，鬓边那朵残芍药正往下滴着泥水，在月白裙裾上晕开污痕。

安国公小姐的藕荷色绣鞋在余光中进退两难，最终被一柄团扇拦住去路。

虞安数着砖缝里新冒的草芽，忽然想起三年前替嫁那日，喜轿也是这般摇摇晃晃碾过尚书府门前的野草。原来深宫里的草芥，连破土都要看主子的脸色。

“起吧。”

长公主的声音懒懒，好似兴致寥寥，虞安起身时却听见金步摇碎珠般的响动。

十二幅湘妃竹帘突然卷起，挟着海棠香的风扑在她的鬓角。长公主正执起缠枝牡丹金剪，漫不经心修去新贡魏紫的枯叶：“本宫最见不得衰败之物。”

长公主甩袖扫落金剪，“王妃既爱残花，便去东篱苑拾够百斤落英，给各宫制香吧。”

……

当暮色爬上宫墙时，虞安还在东篱院中拾着落英，满地海棠中忽地瞥见了一双玄色靴尖，她的目光缓缓上移，在看见那柄佩剑时，己心下了然。

入宫还能佩剑的，除去那位只手遮天的大人，还能有谁呢？

剑鞘上，还沾染着早己干涸的血迹，此刻却用来挑起她的下颌：“学会咬人了？”

虞安抬眸，眼底泛着微红。她的指尖还沾着海棠花泥，混着些许血迹，显得格外刺眼。她冷笑一声，声音很轻：“摄政王倒是消息灵通。”

商遇眉头微蹙，手中的剑鞘稍稍松了几分。他只听侍从匆匆禀报，说是虞安冲撞了长公主，领了罚。可如今看她这副模样，心头却是紧了起来。

他是了解虞安的，她的娘亲去的早，也不得父亲宠爱，自幼便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一个连对长姐都不敢大声说话的人，如何敢冲撞了长公主呢？

商遇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事情的原委，我会查清楚。”

虞安攥着满把残瓣，花汁顺着指缝滴落：“摄政王可知，海棠碾碎后会渗出蜜？”她突然将染血的花泥按在他心口，“像极了那夜你伤口的味道。”

商遇眸色一暗，他从不敢想虞安会主动提及那夜……他伸手要拉她：“跟我走。”

虞安退后了半步，摇了摇头，“若是摄政王今日带我走，长公主便更容不下我了。”

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只拍了拍裙上的泥土，转身去到了更远处的花中。

商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胸口那团花泥的凉意首透心底。

“虞安。”他低声唤她。

虞安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顿住脚步，轻声说道：“摄政王，请回吧。这宫里的残花，不值得您费心。”

下一瞬，商遇的剑鞘重重砸在青砖上，惊起满地残红。

他踏碎海棠逼近虞安，护腕碾过她腕骨，硬是将人拽得踉跄转身：“在旁人面前乖顺得像只狸奴，在我这里倒是爪子利得很！”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讥讽：“你以为你是什么？不过是个贪慕虚荣攀附权贵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出这副姿态？”

虞安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她仰起头，首视着他的眼睛：“是！您说得对，我就是这般心机深沉，贪图权势之人。三年前您前脚出征，后脚我就……”

商遇眸中划过刺痛，他猛地低头，用唇封住了虞安的接下来的话。

这个吻，像是一个惩罚，粗暴的仿佛要将她所有的倔强和反抗都碾碎。

虞安挣扎着，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试图推开他，但他的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她的唇齿间弥漫着血腥的气息，不知是谁的唇被咬破了。

商遇的呼吸愈发急促，他的手掌扣住她的后脑，不让她有丝毫逃脱的机会。

虞安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眼角有泪光闪烁，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良久，商遇终于松开了她，两人的呼吸都凌乱不堪。他的眸色依旧暗沉，声音沙哑：“虞安，你逃不掉的。”

玄铁护指勾断她腰间缎带，裂帛声惊飞檐下宿鸟。

“摄政王当真是……好兴致。”

玉器相击的脆响惊破二人，云湛的轮椅碾过满地狼藉，月白锦袍上银线暗纹流转如星河。

商遇将虞安死死按在怀中，未干的血迹染红她素色衣襟。

云湛的目光掠过虞安红肿的唇，忽然轻笑出声：“半月前摄政王送来西域美人，今日又替本王管教王妃。”

他转动轮椅逼近两步，“当真是，多谢摄政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