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名唤清徽

第二日清晨。

沉汐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见虞安己经醒了，便忙端上漱口的茶水，口中没好气的念着：“姑娘，你猜怎么着？”

她凑到正在梳妆的虞安耳边，“昨夜绮罗娜.....见了红，那侍婢，洗个染血的帕子，恨不得敲锣打鼓的，搞得众人皆知。”

虞安握着玉梳的手一顿，铜镜中的容颜有一瞬的凝滞。她轻轻“嗯”了一声，心头却有些异样。

待梳妆完毕，不多时，云湛便领着绮罗娜前来奉茶。

她一袭绯色纱裙，金线绣着西域特有的花纹，衬得整个人明艳动人。

绮罗娜端着茶盏，却只是微微欠身，并未下跪。

云湛坐在轮椅上，温声解释：“西域习俗不同，跪拜礼就免了吧。”

虞安抬眸，正对上绮罗娜似笑非笑的目光。她轻声道：“王爷说得是。”

一连数日，云湛都留宿在绮罗娜的院落。王府里，侍从虽不多，但也开始传起了一些风言风语，毕竟云湛从未在虞安的屋里留宿过，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下人们向来都是会见风使舵的，毕竟他们的生计全凭主子的一句话，倒也怪不得他们。

沉汐急得团团转：“姑娘，你得给那狐媚子立立规矩！王爷双腿不便，谁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几本装帧精美的小册子：“这是我托人寻来的，姑娘你......”她欲言又止，将册子塞进虞安手中。

虞安疑惑地翻开一页，顿时面红耳赤。画中描绘的皆是男女交缠的画面，她慌忙合上册子：“沉汐！你这是......”

“姑娘！”沉汐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这男女之事也得学着些。你与王爷虽是你相敬如宾，但你总不能......”她顿了顿，“总不能一首这样下去。”

虞安攥着那几本小册子，只觉得掌心发烫。

虽说云湛这段时日都宿在绮罗娜的屋中，可午膳都是与虞安一同用的。

不过却是听下人们传闻，绮罗娜夜里劳累，每日都睡到日山三竿才醒，大多是不用午膳的，王爷也宠顺着她。要不这午膳，也轮不到虞安头上。

“王爷不是身子不好么？那绮罗娜还能多劳累……”沉汐嘀嘀咕咕的。

虞安顿住脚步，低声呵道：“沉汐！”

踏入餐厅时，云湛己端坐桌前。

“虞儿来了。”他抬眸浅笑，“今日有新鲜的鲈鱼。”

虞安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掠过他略显苍白的脸色。

云湛夹了一筷鲈鱼放入她碗中：“尝尝，今早刚从江上送来的。”

鱼肉鲜嫩，入口即化。虞安却食不知味，余光瞥见他袖口下若隐若现的红痕，心头蓦地一紧。

“王爷，受伤了？”

云湛面色不动，只是风轻云淡的说了句：“无妨，小伤而己。”

“不知这几日，小虞儿的字可有精进？”

他这话锋一转，倒是让虞安一时反应不及，她回道：“最近在理府中的开支账目，字倒是写得多了，不过却不知在老师眼中，是否有所长进。”

云湛点了点头，“今日文书不多，倒是得空看看小虞儿的字了。”

……

书房内沉水香袅袅，虞安挨着圆凳坐下，像是个孩童般乖巧的一笔一划的练习着自己的名字。

云湛转动轮椅靠近，“小虞儿很聪明，上回说的都记住了。”

衣袖拂过她手背，他虚虚拢住她的手，在纸上落笔：“执笔当如握玉，指实掌虚......”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却始终保持着堪堪半寸距离。虞安能感觉他胸膛的起伏，和药香若有似无地萦绕鼻尖。

“这一捺要如刀出鞘......”他带着她的手悬腕运笔，青竹笔杆在两人指节间微颤。

纸上“安”字将成时，一缕碎发垂落她颈侧，云湛呼吸倏然放轻。

虞安却是听见身后传来喉结滚动的轻响。

正要回头，云湛己松开手：“今日就练到这里罢。”

轮椅轻转退开半步，案上墨迹未干的“安”字，最后一笔洇出些许颤抖。

三日后，虞安和沉汐采买回府，刚下马车，侍女便匆匆迎了上来：“王妃，王爷请您移步后园凉亭。”

虞安才踏入后院，远远的瞧见素日里清静的凉亭西周垂落月白纱幔，檐角悬着的鎏金铃在风中轻响。

走近了些，便看见石桌上摆着一架桐木琴，琴身流转着琥珀般的温润光泽，周遭错落摆着新折的玉兰。

“此琴名唤清徽。”云湛转动轮椅从纱幔后出现，指尖抚过琴身流水断纹，“取百年桐木制成，在库房蒙尘多年......”

他抬眸望她，眼中有星子坠落，“小虞儿可想学琴？”

虞安指尖轻触琴弦，泠泠清音惊起枝头雀鸟：“王爷怎知我......”

“那日见你驻足听琴，听得入神。”云湛示意她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

虞安不禁眼眶有些发热：“幼时在府中，见阿姐学习琴棋书画，心头羡慕的紧，那时每月琴师入府，教导阿姐学琴时…….”她着琴轸上纹理，“我总要躲在回廊偷看。”

云湛倾身替她系紧松脱的披帛：“往后不必躲着学。”

他覆手教她按弦，广袖交叠如云霭相拥。

当《凤求凰》的泛音在亭中荡开时，虞安才发现自己几乎嵌在他怀里。刚要退开，肩头落下他一触即离的指尖：“此处……要用重音。”他温声讲解，呼吸却在她耳后乱了几分。

暮色渐浓时，云湛替她揉着发红的指尖：“明日开始，每日申时我教你抚琴。”

药香笼罩下来，“棋书画亦然。”

是夜，沉汐兴冲冲地端来一盆晒干的茉莉与玉兰花瓣：“姑娘快些沐浴，今日是姑娘的生辰，王爷下午才送了琴，今晚定会来！”

她一边往浴桶里撒花瓣，一边絮絮叨叨，“奴婢还特意去问了，绮罗娜身子不适，早早歇下了。”

虞安望着水中浮沉的花瓣，欲言又止。

“姑娘闻闻，多香啊！”沉汐捧起一捧花瓣，“王爷定会......”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丝竹声。

沉汐的笑容僵在脸上：“这......这不可能啊.....王爷明明......”

“沉汐。”虞安轻叹一声，从浴桶中起身，“替我更衣吧。”

“姑娘！”沉汐眼眶发红，“你怎么就不着急呢？那西域女子......”

虞安披上素白寝衣，望着铜镜中自己颈侧未消的红痕。只淡淡说了句，“与我疏远，之于王爷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