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回 网购

二月十九日，流云舒卷

当春日的晨光透过落地窗漫进客厅时，我正和往常一样跪在柚木地板上用指甲努力刮蹭着缝隙里顽固的饮料渍，颜冬则是倚在沙发上打着哈欠无聊地刷着游戏攻略的文章。

“叮铃——”

门铃声突兀地撕裂了难得的满室寂静。蜷缩在沙发里的颜冬猛地直起身子，将手机随意一丢就赤脚冲向了玄关，宽大卫衣下摆随着雀跃的动作掠过我头顶时带起一阵清冽的香风。

“一定是新显卡到了。”

门外敲门的确实是快递小哥，只不过送的快递却并不是显卡，当那双踩着毛绒家居袜的脚重新出现在我低垂的视线里时，悬在半空中的黑色快递袋正在他的手里簌簌作响。

“摸着像衣服？林玧夏你买的？”颜冬晃了晃手中轻飘飘的包裹，卫衣袖口滑落时露出线条凌厉的腕骨。

我扶着酸痛的腰站起身，接过包裹时瞥见快递单上歪歪扭扭的“特价围裙6.6元包邮”，记忆才像浸水的宣纸般缓缓洇开。

“是替换的围裙。”我扯开缠着三道胶带的封口，廉价塑料膜在撕扯中发出刺耳的悲鸣，“之前那件被酱油渍毁了。这条围裙6块6包邮，我抢了三天才秒杀到。”

“6块6包邮的围裙？”颜冬倚着沙发靠背轻笑，喉结在修长脖颈间上下滑动，“商家是准备改行搞慈善啊？”他的眼袋还沾着昨夜通宵游戏留下的青灰，却不妨碍那双狭长的眼睛闪着戏谑的光。

“少爷这你就不懂了，这可是我靠生存智慧赚到的东西。”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就坐回沙发上看我拆起了快递包装，一边打着哈欠还继续一边吐槽：“我倒是要看看你的生存智慧到底买了个什么。”

“限量轻薄款围裙，看评论里买过的都说不错，全都说家里人很喜欢。”拆开包装袋抖开叠成方块的布料，随着指尖骤然触到某种令人不安的柔软，脑子里忽然冒出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整片黑色蕾丝如蛛网般在眼前展开时，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下去。

蝉翼般轻薄的前襟布料上，镂空花纹正对着心脏位置，两条细绳在腰后系成蝴蝶结的样式，这分明是——

“林大小姐，您这生存智慧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坐在沙发上的颜冬早已经笑出声来。

见我脸色难看，颜冬脸上嚣张的笑意反倒更甚了几分：“家里人确实喜欢，就是不知道穿这个出门的时候……”他故意拖长的尾音像羽毛轻扫过我的后颈，“要不要遵守《治安管理处罚法》？”

耳朵瞬间烧了起来，我猛地将围裙揉作一团，廉价蕾丝摩擦掌心的触感却如同百足虫爬过。

“林大管家？”

听到如此乖张语气，我转过脸去狠狠瞪了他一眼。阳光正好落在他上扬的唇角，那颗若隐若现的虎牙比客厅的射灯还要晃眼：“现在试穿的话，我还可以提供友情打光服务。”

“少爷，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强装镇定的我背对着他整理起退货的包装，塑料膜发出的脆响却掩不住自己此刻声线里的颤抖，“公，公然侮辱他人或捏造事实诽谤他人，处五日以下拘留。”

“可这东西是林大小姐自己买的。”游戏音效随着他的轻笑在室内流淌，“当着雇主的面拆封情趣……嗯，特殊服饰。”他忽然倾身向前，手肘撑在膝头，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我是不是该按第四十四条的规定，被职场性骚扰了？”

那一刻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丢尽了，只好默默转过脸去快速塞回了快递袋子里：“我做饭去了，下午快递上门取件记得拿给小哥。”

“知道了，林大小姐你确定真不先试一下再退……”他不要脸的话音刚落，红着脸的我就已经将手里的包装袋狠狠砸进了他的怀里，激起了一阵雪松香的风。

“玩你游戏去！”

因为下午有课的缘故，所以上午做完饭我就得去学校了。

今天给颜冬做的中午饭是可乐鸡翅和虾仁炒荷兰豆，把菜端上桌的时候，颜冬正好肝完一局游戏准备去厕所洗把脸，视线扫过我早已经收拾好的帆布包：“不吃饭？”

“十二点半有班会。”站在餐桌旁的我垂眸将沾着酱油渍的围裙叠成了整齐的方形，确定没忘东西这才将目光落到了颜冬脸上，“班主任让我提前布置教室，路上随便对付一下就行。”

正在点击日常任务的颜冬脸色一沉，黑色碎发下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结：“又啃冷馒头？林玧夏，你丫的迟早当神仙。”

“借少爷您吉言。”

见我准备回保姆房换衣服，颜冬干脆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三步并作两步挡在面前，卫衣兜帽绳随着动作在锁骨处晃荡了起来：“不是我说你，一个破班会你这么积极干啥？”

“班级活动当然要积极了。”

“我没搞懂这里面有什么逻辑关系吗？再说了，布置教室不就是搬桌椅板凳吗，这种体力活为什么要找你？”

“因为我是班级的一份子。”

“狗屁，那是因为你吃软不吃硬，只要别人开口求你，甭管啥事你都会他丫的跟傻缺一样上去帮忙。”

“不好意思少爷，我并不觉得我是——”话音未落手腕已被他攥住，带着薄茧的拇指精准按在尺骨处的淤青上，锥心的疼痛让我下意识地咬住嘴唇。

“还嘴硬？”他冷笑一声，不由分说一下撩起了我的衣袖，露出了手臂上几处未愈的淤青，“你就不知道先看看自己身上几处伤？”

“非礼勿视。”抽回手将淤痕盖住，“受点伤就喊疼，我可没那么矫情。”

“谁管你矫情不矫情了！我他妈的是心疼你好不好？”颜冬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几分，睁大了眼睛一脸不爽地瞪着我，“今天不许去，难道少你一个这破班会就开不成了？！”

“少爷，你没有限制我人身自由的权力，我跟你交代出行目的只是出于告知义务。”

“行啊，跟我背条款是吧？根据补充协议第七条，乙方下午有课时，上午工作时间截止到十二点整。”阴沉着脸的他从裤袋掏出另一个手机，点亮了屏幕跳出了此刻10:47的时间，“还有一小时十三分钟下班，林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