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章 冷窗

送走颜冬之后，回到卧室里的我蜷缩在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就着台灯昏黄的光修补起了裤缝。

顶针硌得中指生疼，尼龙线在破洞处来回穿梭，终于织出了一条歪扭的蜈蚣脚。

“林玧夏，你怎么又在缝这些破布？”幻听般的讥诮突然响起，我手一抖，锋利针尖不小心扎进指尖，血珠瞬间在靛蓝色的裤子上洇开一片暗斑。

急忙含住手指，任凭淡淡的咸腥味在舌尖漫开，实在想不到那一尊瘟神都走了居然还能给我造成真实伤害。

缝补好的牛仔裤整齐地叠好放在了床头，我打开台灯继续对着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报废笔记本电脑修改论文综述，电脑显示器的冷光将自己的影子投在出租屋斑驳的墙面上，恍惚像是有另个自己在伏案疾书。

当电子钟跳过零点时，文档字数统计终于定格在了3463，也宣告了漫长一天的结束。

舒展身子准备洗漱睡觉，拿起手机才发现屏幕上跳出了一条颜冬十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

「明天许变态要是敢碰你，我立马过去弄他」

「知道了」

颜冬似乎永远在线，在我回复完消息之后，屏幕上方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关掉手机洗漱回来，当身体躺在咯吱作响的床榻上放松下来的那一刻，膝盖处压抑的疼痛裹着席卷全身的酸胀感瞬间涌上心头，差点让我闷哼出声。

还是以前好点，总觉得这副身子实在过于娇弱了。

我盯着天花板上蜿蜒的裂缝，紧咬着嘴唇适应了好一会儿，等到呼吸彻底平复才拿起了床边正在充电的手机。屏幕上有一条颜冬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早点休息」

揉了揉沉重的眼皮，我努力撑着精神编了一条消息，可输入框里的“颜冬”二字删了又改，最终变成一条规规矩矩的回应：「少爷也早点休息」

「知道了」

熄灭手机，将温热的屏幕扣在胸前，闭上眼的我恍惚中回想起了父亲临终之前的那个愿望。

全家人一块去海边玩。

到时候要不要邀请颜冬一块去？这样的话还得再攒钱，希望奖学金早点下来吧。

只希望他届时别嫌弃我只能请他去寒酸的地方。

「晚安」

……

二月十五日，冷窗起雾

当第二遍闹铃在床头震动响起时，我终于从褪色的碎花被褥里伸出手臂。晨光透过出租屋的纱帘在纤瘦的手腕处投下细碎的光斑，廉价茉莉洗发露的气味随着翻身动作从发梢溢出来，混杂着出租屋特有的潮湿霉味。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室内亮得刺眼，我郁闷地盯着屏保上的时间，喉间发出了困倦的呜咽。

“六点零三分……”

从床上爬起来的我对着浴室镜喃喃自语，镜中人的长发如缎垂落肩头，格子睡衣下隐约可见的妩媚轮廓正随着呼吸起伏。

“困死了。”

浑身依旧酸痛的我捏了捏手臂，看着镜中倒映的女生熟练地用那条茉莉头绳绑出一个结实的马尾，右眼尾那颗淡褐色的泪痣随着动作轻颤，像是一颗永远凝固的雨滴。

“夏夏，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妈妈扶着掉漆的门框轻声询问时，我正将煎蛋小心地盛进印着超市促销字样的瓷盘。她嶙峋的手腕从袖管伸出，青紫色脉络在发黄的皮肤下蜿蜒绵亘：“是你颜叔叔那边有事吗？”

“嗯，今天颜叔叔那里有点事，需要我早点过去帮忙处理。”解下围裙上前扶住了腿脚不方便的妈妈，“妈，您吃完早饭再休息一会儿吧。”

她的脸上立马浮起了略带歉意的苦笑，温热的粗糙手掌轻轻着我的手背：“妈没事，冰箱里的草莓带着路上吃吧，昨天晚上你就吃了两个。”

颜冬昨天给我的那袋草莓妈妈其实也想留给我吃，推来推去的结果就是最后压根就没吃几个又放回冰箱里去了。

“好啦好啦。”按住了她想开冰箱门的手，脸上露出了乖巧的轻笑，“草莓是我男朋友拿来孝敬您的，我吃不合适，你都吃完我才好跟他交代嘛。再说了，我真嘴馋的话找他撒个娇就好啦。”

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我这才后退了一步捋了捋身上西装制服的褶皱：“妈，看看我这身行头有什么问题吗？”

妈妈摇了摇头，眼角的皱纹随着脸上的温暖笑意慢慢加深：“我们夏夏穿西装真好看。”

“那我出门啦。”

“路上小心。”

由于颜冬的赌约输了，所以今天我得早起去许春柯家里当一天的佣人。

去哪里干活我倒是不怎么介意，毕竟在哪打杂不是打杂，就是比平时还要早起半个小时简直要了老命。

牛马大学生一天之中最幸福的两件事就是可以晚睡和晚起了，现在被剥夺了一半的乐趣实在是让我感觉难受至极。

跟颜冬位于市中心的家相比，许春柯坐落在郊区的别墅位置要更偏远一些，需要地铁换乘公交。

早高峰的地铁里照旧弥漫着速溶咖啡与廉价皮革的味道，我紧攥着吊环，看玻璃倒影里女生马尾辫上绑着的茉莉头绳随着颠簸轻晃，这大概是除了发顶别着的那枚公主结发卡之外唯二能看的装饰品了吧。

换乘公交时，早高峰的人潮如沙丁鱼罐头将我挤压在冰冷的车窗边，廉价香水与汗酸味在鼻腔里激烈混战着，某个瞬间我竟怀念起颜冬身上清冽的雪松香。

掌心的手机恰在此时忽然震动了一下，显示收到了一条颜冬发来的消息，点开才发现是他发来的起床照。

那是一张举起手机的俯拍照，颜冬青灰的下眼睑裹着熬夜的疲惫，慵懒的表情里带着浓浓的幽怨，杀人一样的目光正透过手机屏幕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要的起床照」

尽管颜冬附带的文字没有携带任何表情，可我却分明能看见手机那头他的指尖敲击屏幕时的不满。

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同样给他回了一条消息：「少爷，现在7:33了，你晚醒了33分钟。」

「知道了，明天早点给你发。到许春柯家了没？」

「没有呢，估计还得十来分钟吧。」

「行，看你路上无聊，给你看个东西」

刚打算思索颜冬想要给我看什么东西，没想到下一秒屏幕上就又弹出了一个让我险些没拿住手机的txt文档，名字是……

“《xx禁断调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