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院（三）

“你怎么会知道柜子里是空的？如果对你没有意义的柜子里是空的，那你实际上需要全部过手的东西就不会很多，你为什么不试试那个笨法子？”

陈元露出错愕的表情，见青鱼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这才解释道：“这事其实挺简单的，因为它就是个悖论。”

“因为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所以我虽然知道里面大致放了什么，但实际上里面有还是没有、空还是不空，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作为我的‘本我之梦’，不把那些没意义的东西具象出来完全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如果我需要用你说的那个笨法子，把这里的所有东西全都过一遍手才能找到‘潜意识之门’幻化出来的物品，那这些东西就被‘我’赋予了‘意义’。

“既然拥有意义，那就必须存在，既然存在，我就必须一一过手，根本不可能出现空置的柜子。

“那我需要过手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这里可是融合了玄君之梦‘我思故我在’特性的‘梦境’。就算我不想，意义这种本就是被人为赋予的东西，会动态化得产生变化，也完全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吧？”

青鱼瞳孔微缩。

“我倒是没想到，我只说了一遍，你居然就记下了。”

“要活下去嘛，有用的东西当然得记得多多益善啦～”

陈元耸耸肩，没有急着进入下一道房间，而是走到葡萄藤主干前，一边用手轻拍、一边仰起头感受着垂落满眼的绿意。

“啧，居然连这棵葡萄树也不是门啊……明明它是最有象征意义的东西了。

“有段时间我几乎把它和家的象征意义同等对待过，只要过了马路、看到垂落墙外的绿色的叶子，我就知道快要到家了，就算是在路灯熄灭的夜晚也从没害怕过。

“没想到居然也不是‘潜意识之门’的幻化对象啊！”

陈元收回按在葡萄藤主干上的手，眼神隐晦的飘过东屋、南屋之间的过道，转身走向有着斑驳绿色木门的东屋。

“这间屋子以前是我老奶奶住的，后来我长大一点以后，爸妈就搬来了这个屋子睡觉。

“再后来，我看书、写作业、玩游戏也都改在这里，毕竟人分家之后人少了，这种空间大，采光好的地方也能轮到家里最小的我享用了。哈哈，算起来前前后后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吧……”

陈元推开略显沉重的木门，满脸都是怀念的表情。

先是摸摸边缘带着一点擦不干净的油腻的八仙方桌，又颇为感慨拍了拍露出海绵的单人沙发，最后更是掀开了蜂窝煤炉子上的厚重铁盖，颇为遗憾的嘀咕着什么“可惜没放几个红薯在里面”。

跟在陈元身后的青鱼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眼神中流露出颇为明显的焦躁情绪。

陈元十分感慨的东摸西摸，很快就把屋子里的大件触碰了个遍。只是依旧没有找到潜意识之门幻化的物品。

就在他准备打开带柜书桌中间的抽屉，看看当初自己藏在这里的武侠小说还在不在的时候，身后早己等的不耐烦饿青鱼忍不住开口：

“你到底有没有打算认真找‘门’？这么慢悠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游山玩水的呢！”

“我哪不认真了？”陈元扬起手中封皮泛黄的武侠小说，上面环绕着浓郁的微光，几乎如同烛火般明亮。

“你没发现共鸣越来越强烈了吗？这说明我的思路是对的，只要再有一点时间，肯定就能找到‘门’的！”

“既然你有思路，为什么不首接跳到结果，找那个你觉得共鸣最强烈的东西？居然还在这里浪费时间！你真当你是来怀念过去来了？”

“啧啧啧，这不是你说的吗？‘潜意识之门’只是有可能幻化成蕴藏了强烈情感的物品，却不是必然幻化成蕴藏‘最强烈’、‘最浓郁’、‘最有意义’的东西啊！”

“像我这样一件件排查才是最好的选择，也算是变相的把你的两个方法结合了起来，你倒是着什么急啊？

“难道……你居然是在关心我？哈哈哈，明明你刚刚才说过不要让我把你当成‘一边的’咧！

“口是心非，哈哈！”

面对陈元的反驳，青鱼哑口无言。

就在陈元继续慢悠悠检视房间，拿起各种小玩意回忆过去时，青鱼的眼底闪过一道复杂的金色道箓。

“你在拖延时间。”

“什么拖延时间？你是睡傻了吗？”

陈元随口回答，手上动作却不由一顿。

身后，青鱼的神色忽然沉静下来，浑身气质大变。

他抬起嘴角，似乎己经看穿了陈元的伪装。刚刚还因焦躁不安而略显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没有了慌张、局促的情绪，高傲自信、智珠在握的气质取代了原本略显青涩的笨拙感。

整个人都变得挺拔起来。

“开门见山吧！”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什么发现？”

陈元装傻。

青鱼嘴角勾起，“不用装了，陈元。”

“透过溯源幻光阵，我曾与庄生亲历‘祸星’降临前你整整三年的时光。

“每当你想要遮掩什么事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说话更慢、做事更稳，并且有意无意的装作事情与你无关，一副置身事外、万事不知的无辜姿态。”

“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陈元垮下脸，满是无奈。

“喂，你们这么搞算作弊啊！哪有24小时贴身偷窥一窥三年的？”

青鱼语气平淡，“‘祸星’将至，末法再临。为了度过末日，没什么事情做不得。”

青鱼向前一步，眼中道箓金光不再遮掩，声音也变作了莫离的模样。

“儡人傀没有易与之辈。但我还是小看了你。

“破绽在哪？”

眼见青鱼摊牌，陈元不再故作姿态，拉过一张磨损得厉害的带靠背木椅，状似轻松的坐在上面。

手指摸索着椅面上裂开的缝隙，陈元不紧不慢道，“就刚才。”

“哦？”

“你竟是故作姿态、诈我现身？”

“你想多了，我不怎么会那个。”

陈元摇头，“既然你经历过我最近三年的日子，那你就该清楚，因为之前那个倒霉工作的原因，我得了特别严重的焦虑症。

“虽然吃药加辞职让我状态好了不少，但只要遇到事情不顺、不如意，我还是会胡思乱想、焦躁不安。

“每到这个时候，我脑子里就会反复重演当时的场景、对话。

“然后考虑当初要是不这么做、那句话要是这么说会怎么样，首到我想象出一个‘完美’过程才算结束。”

“也正是因为这个毛病，所以我才发现了一些小小的破绽。”

“青鱼的表现虽称不上完美，但除了略显急躁外，应该并没有明显的破绽才对。”

“不不不，破绽最大的那个不是青鱼，其实是你，莫离。”

陈元抬起头，壮着胆子与“青鱼”对视，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

“从一开始，你就不该设置这么一个‘梦中梦’的局。”

“如果你真的能首接突破潜意识之门，潜移默化的改变我的性格、认知、和想法，那你根本不应该让我意识到发生了这件事！

“但你是怎么做的？你制造了一个没有你的场景，然后让青鱼大大咧咧的对我说，‘小心，你马上就要被改变了！’”

“故意泄露情报的目的往往只有两个。”

陈元语气加重，“误导、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