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正义的判决

田凌云后槽牙咬得发酸，指腹反复着糖纸锯齿状的边缘。

旁听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里，他清晰听见奸夫喉结滑动的声音——那个曾在他饭店周年庆上举着香槟说"田哥仁义"的男人，此刻正用袖口蹭着金丝眼镜上的雾气。

"反对！"前妻的辩护律师突然拍案而起，镶钻的美甲划过案卷上凝结的水珠，"我的当事人八月下旬正在普吉岛度假，酒店监控......"

"反对有效。"法官抬起眼皮打断陈述，法槌在案几磕出清脆声响。

旁听席后排传来塑料凳腿摩擦地面的吱呀声，几个举着手机首播的年轻人被法警请了出去。

田凌云看着前妻将碎发别到耳后，翡翠耳钉在顶灯下晃出冷光。

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十二年前婚礼上她就这样抚着珍珠头纱，两个月前签离婚协议时她也是这样将碎发别到耳后——只不过耳垂上换成了奸夫送的蒂芙尼钻石。

"请陪审团注意。"王律师起身时碰倒了保温杯，枸杞茶在桌面洇开暗红色水渍，"被告提供的出入境记录显示，其8月21日航班抵达江城机场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二十五分。"

他举起平板电脑的手微微发抖，屏幕上的航班动态截图像块烧红的烙铁，"而江城儿童医院监控显示，当天中午十二点零七分，被告就出现在住院部电梯间。"

旁听席炸开窸窣的议论。

田凌云感觉芳芳的小手钻进他掌心，孩子指尖还带着雾化器的塑料温度。

他突然想起半年前那个雪夜，女儿蜷缩在急诊留观床上，鼻尖蹭着蓝白条纹被套说"爸爸我闻到橘子味了"——原来那是安定药剂在雾化器里加热后的特殊气味。

"肃静！"法官的呵斥声中，刘记者相机快门发出连串脆响。

镜头对准前妻锁骨处晕开的粉底，那块暗红胎记在闪光灯下宛如新鲜伤口。

当陪审团主席站起身时，田凌云注意到老人灰色西装袖口磨损的线头。

十年前他接手父亲濒临倒闭的餐馆时，后厨王师傅的工作服也有这样毛边的袖口——那天他们用最后半袋面粉做出了138笼蟹黄汤包，硬是撑到了月底结货款。

"有罪。"

两个字落下时，旁听席爆发的欢呼惊飞了窗外避雨的麻雀。

田凌云看见前妻精心描画的眼线在颧骨晕开墨痕，像极了他们离婚那夜打翻的砚台。

奸夫突然扯松领带冲向法官席，镶钻袖扣在法警制服上刮出刺耳声响，这让他想起冷链车急刹时金属货箱与地面的摩擦声。

"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法官的宣判声与记忆里急救仪器的警报重叠。

芳芳突然爬上座椅，带着儿童医院消毒水气息的小脸贴住他胡茬微生的下颌——这个动作和妻子提出离婚那晚一模一样，只不过当时孩子说的是"妈妈为什么要收拾行李箱"，此刻说的是"爸爸你看阿姨在抖"。

当法槌最终落下，暴雨恰巧击碎窗棂上的积水。

田凌云数着前妻高跟鞋踉跄的节奏，十八步——正是他们当年婚房到小区门口便利店的步数。

那时她总爱在深夜使唤他买话梅糖，月光把两道影子揉成长长一条。

"田先生！"刘记者举着湿漉漉的话筒挤过来，鬓角还沾着法庭外飘进来的合欢花瓣，"您此刻最想对电视机前的观众说......"

话尾被芳芳突然的咳嗽截断。

田凌云熟练地掏出雾化器，草莓味雾气中，他看见王律师正将某个加密文件包发送到李警官微信。

窗外忽明忽暗的闪电照亮手机屏幕，巴拿马籍货轮的航行路线图上，某个坐标正在南海海域规律性闪烁。

"我们回家。"他把女儿举到肩头，孩子发丝间残留的医用胶带气息刺得鼻腔发酸。

经过被告席时，芳芳忽然将雾化器软管卷成话筒形状，模仿着刚才的记者拖长奶音："田先生此刻最想说什么呀？"

旁听席尚未散尽的人群发出善意的哄笑。

田凌云望着被押解出门的两人背影，忽然发现奸夫西装后襟沾着星点油渍——那是蟹黄汤包特有的橙黄色油脂，三天前美食节决赛现场，评委席的餐盘里也曾出现过同样色泽。

他将糖纸折成的千纸鹤放进女儿掌心："爸爸最想说，明天我们去海底世界看水母吧。"这个承诺迟到了整整七个月，自从在冷链车坐垫夹层发现带血账本，他再没带芳芳去过儿童乐园。

暴雨冲刷着法院门前的青铜獬豸雕像，刘记者蹲在台阶上检查素材，忽然将镜头对准雕像底座——几片被碾碎的樱花花瓣正顺着水流打旋，呈现出诡异的螺旋纹路。

而八百米外的江城港三号码头，某个贴着"海鲜急冻"标签的集装箱刚刚完成吊装，箱体侧面喷绘的樱花图案正在雨水中渐渐晕染开来。

随着法槌最后一次落下，法庭内的喧嚣渐渐平息，而此时法庭外，暴雨初歇，柏油路面蒸腾着水汽，田凌云把芳芳举过法院门口积水的洼地。

孩子绣着皮卡丘的帆布鞋在空中划出弧线，鞋尖蹭过他西装口袋里的雾化器——那里还别着早上陈医生偷偷塞给他的止咳糖浆。

“田老板！”一个系着围裙的圆脸姑娘从斜刺里冲了出来，手里的铝制保温桶撞在法院的铁艺围栏上，哐当作响。

“李大爷让我送的红糖姜茶，他说怕孩子着凉。”桶盖打开时，冒出的热气惊飞了台阶上的麻雀。

田凌云认出这是美食节决赛时帮他控制火候的学徒工。

手机在裤袋里不停地震动。

张老板的语音消息夹杂着港口的汽笛声：“游轮餐厅的设计方案批下来了！德国的那套分子料理设备今晚到港……”

背景音里隐约传来金属撞击声，像是集装箱吊装时锁扣摩擦的动静。

芳芳踮起脚去够法警肩章上的反光条，雾化器的软管在青铜獬豸雕像前拖出一道水痕。

田凌云望着雕像底座被冲刷得发亮的樱花纹路，他不禁陷入沉思，脑海中回想着整个案件的种种细节。

突然，他想起了冷链车夹层里的那本账册——第八页用红笔圈出的巴拿马货轮编号，尾数似乎正是刘记者拍到的坐标。

之前刘记者一首对案件细节穷追不舍，说不定这其中真有什么关联。

“爸爸快看！”芳芳突然指着法院外墙的LED大屏。

新闻画面里闪过他们凌晨摆摊的巷口，二十八个蓝色塑料凳在晨雾中排成一条蜿蜒的长龙，李大爷的老式保温桶正在画面右下角冒着热气。

弹幕层层叠叠，盖住了前妻戴着手铐的特写，一条“求蟹黄包秘方”的留言恰好卡在她翡翠耳钉的位置。

王律师挤过举着自拍杆的人群，公文包夹层里露出半截海事卫星电话的充电线：“美食协会刚发来函件，要授予‘江城味道’金匾，您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举着发票本的投资人打断了，烫金名片上的樱花标志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田凌云弯腰给女儿系鞋带时，闻到海风裹挟着某种熟悉的腥甜味道。

这味道让他想起半年前的那个暴雨夜，当他掀开冷链车伪装的防水布时，冷藏箱里二十吨阿根廷红虾正在化霜——而此刻，八百米外的三号码头，起重机正把一个印着樱花图案的集装箱吊进船舱。

美食节和这一系列事情之间，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疑虑。

刘记者举着云台相机倒退着拍摄，高跟鞋的鞋跟卡在排水沟盖板的缝隙里。

镜头扫过法院宣传栏里扫黑除恶的告示，一个被雨水淋湿的角落在反光中显出半枚油指印——橙黄色，像极了美食节评委们餐盘里残留的蟹油。

芳芳突然把千纸鹤糖纸举到眼前，透过阳光眯起眼睛：“这个折痕和昨天警察叔叔的图纸好像呀。”

孩子无心的呢喃让田凌云后背一僵，他想起李警官昨晚发来的加密文件里，走私船的航线图确实呈现出类似的锐角转折。

当法院钟楼敲响十一点的钟声时，田凌云摸到西装内袋里的硬物——那是三天前美食节颁奖礼上，赵评委悄悄塞给他的鎏金请柬。

烫银的“满汉全席研讨会”字样下方，承办方标志上的樱花图案正以特定角度折射出虹彩，与集装箱侧面的喷绘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