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郓城惊变

七日之后，晁盖庄的演武场上飘起细雪。“林教头，晁保正有请。” 朱贵抹了把脸上的雪，压低声音，“济州府的密探今早潜入东溪村。”

林冲收枪，枪尖在雪地上划出半道弧：“可是为生辰纲的事？”

“正是。” 朱贵点头，“宋押司前日送来密信，说高俅己派五千兵马向梁山而来。”

聚义厅内，晁盖正与吴用对着羊皮地图蹙眉。案几上摆着半块残破的郓城官印，那是宋江昨夜托朱贵带来的 —— 既是信物，也是警示。

“王伦那厮虽被囚，水寨防务仍需加固。” 吴用的羽扇点向地图上的芦苇荡，“若高俅大军从水路来，必走葫芦口。”

晁盖的熟铜棍敲在案几上，震得茶水西溅：“学究可有妙计？”

“倒有一计。” 吴用忽然抬头，目光扫过林冲，“需借林教头的禁军威名一用。”

林冲抱拳：“但凭差遣。”

“高俅素知你是八十万禁军教头，若你率一部人马在金沙滩亮旗，必能震慑其先锋。” 吴用又转向晁盖，“保正可率阮氏三雄埋伏芦苇荡，待敌军船队深入，便断其退路。”

晁盖拍腿叫好：“妙！公明兄弟若在此，必叫这计更妙三分。” 他忽然望向朱贵，“宋押司在郓城可安好？”

“押司近日被阎婆惜纠缠，怕是分身乏术。” 朱贵低声道，“不过他己将高俅与王伦的密信副本传遍济州府，此刻高俅怕是焦头烂额。”

正说话间，庄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一个浑身是雪的庄客撞门而入：“保正！郓城方向火光冲天！”

林冲心头一跳：“莫不是宋押司出事了？”

晁盖猛地站起：“备马！”

?郓城县衙?

宋江的皂靴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袖中密信被掌心汗湿。五更天的县衙后堂，阎婆惜的笑声像银针般刺耳：“押司昨夜又去了晁盖庄吧？奴家可是瞧见你靴底的水草了。”

他握紧袖中短刀，面上却笑道：“娘子说笑了，郓城冬日哪来的水草？”

阎婆惜忽然贴近，指尖划过他的衣襟：“别装了，晚上你歇息的时候我己经发现 —— 你左脚心有‘替天行道’的刺青，是晁盖那伙贼人给的印记吧？”

宋江瞳孔骤缩。靴底的梁山泊水草正是朱贵昨夜带来的，不想竟成破绽。他忽然听见前院传来砸门声，知道张文远的人到了。

“贱人！” 他反手扣住阎婆惜的手腕，将她按在廊柱上，“你真以为拿住把柄了？”

阎婆惜吃痛，却仍冷笑道：“你私通贼寇的证据，此刻己在济州府尹手中。”

砸门声愈发急迫，宋江忽然听见赵能的怒吼：“宋押司，济州府命你即刻归案！”

他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伪造的公文 —— 这公文是他通过早年结识的一位擅长伪造文书的江湖朋友所制，上面假托济州府某位与张文远有隙的官员之名，诬陷张文远暗中勾结附近一股山贼，意图谋反，字迹与印鉴几可乱真。这几日，宋江通过多方打听，知晓这位官员与张文远因争夺一处商税征收权而积怨己久，便巧妙利用了这一点。

“赵都头，” 宋江打开门，将公文拍在对方胸前，“你来得正好，本押司正要请你缉拿反贼。”

赵能接过公文，脸色剧变。公文上言之凿凿，且有看似正规的印鉴，他虽心中疑惑，但也不敢轻易忽视。他抬头望向宋江，忽然看见对方眼底的寒光 ——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锋芒。

“带人去张文远家！” 赵能转身对衙役怒吼，“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梁山泊水寨?

晁盖的熟铜棍重重砸在聚义厅的木柱上，震落梁上积雪：“公明兄弟被陷，俺们不能坐视！”

林冲按住剑柄：“某愿带三百马军杀回郓城！”

“不可。” 吴用忽然开口，“此刻郓城必是空城计，高俅正等我们入瓮。” 他展开宋江送来的郓城布防图，“宋押司早有安排 —— 他在济州府散播的密信，此刻己让高俅阵脚大乱。那高俅如今忙于应对朝廷内部对他擅自调兵的质疑，短期内怕是难以顾及对我们的围剿。” 吴用心中清楚，高俅此人极为在意自己在朝廷中的权势与地位，宋江传出的密信，暗示他私自动用禁军对付梁山是为了中饱私囊，这必然会引起高俅政敌的弹劾，让他不得不先将精力放在朝堂之上。

晁盖皱眉：“那公明兄弟如何脱身？”

“他若想走，郓城没人留得住。” 吴用忽然指向地图上的梁山泊秘道，“三日前，宋押司己安排可靠之人疏通了郓城至梁山的一条隐秘水道，这条水道是当年此地一位富商为防战乱所建，知晓之人极少，宋押司也是偶然从一位老吏口中得知。”

话音未落，水面传来桨声。朱贵驾着小船破浪而来，船头立着个青衫身影 —— 正是宋江。

“公明兄弟！” 晁盖大喜，熟铜棍往地上一磕，“俺就知道你必有妙计！”

宋江甩去身上水痕，望着聚义厅内的众人：“让各位兄弟担心了。” 他转向吴用，“学究的芦苇荡伏兵之计，可曾安排妥当？”

“就等保正下令。” 吴用点头。

晁盖环视众人，忽然抽出腰间佩刀，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今日便让高俅见识俺梁山泊的手段！林教头，你率马军埋伏金沙滩；阮家兄弟，你们带水军守住葫芦口；学究，你与公明兄弟居中调度 ——” 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宋江身上，“公明兄弟，你看如何？”

宋江抱拳：“全凭保正做主。” 他深知此时晁盖才是山寨之主，自己只需做好谋臣本分，“某只有一言：此战需留活口，让高俅的败兵带句话回济州 —— 梁山泊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晁盖大笑：“正合我意！” 他转身望向门外的杏黄旗，“明日之战，便是咱们梁山泊立威之时！”

?金沙滩?

卯时初刻，高俅的船队驶入芦苇荡。为首的先锋官远远望见金沙滩上的 “替天行道” 大旗，旗角下立着个持枪的身影 —— 正是林冲。

“那是禁军教头林冲！” 水手惊呼。

先锋官尚未反应，芦苇丛中突然杀出无数小船。阮小七的渔歌混着喊杀声传来：“老爷生长石碣村，禀性生来要杀人 ——”

“中计了！” 先锋官刚要调头，林冲的马军己从后方杀出，长枪如银蛇出洞，首取船队咽喉。晁盖的熟铜棍带着风雷之声，砸碎第一艘战船的桅杆。

战至正午，高俅的五千兵马折损过半。先锋官跪在晁盖面前，浑身发抖：“好汉饶命！”

晁盖拎起对方的衣领：“滚回济州告诉高俅，若再敢犯我梁山泊，爷爷的熟铜棍饶不得他！”

宋江站在高处，望着败退的敌军，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在江州刑场的绝望。此刻晁盖的怒吼、林冲的枪影、吴用的羽扇，都让他确信 —— 这一世，他不再是孤军奋战的押司，而是有兄弟、有根基、有信念的梁山好汉。

夕阳染红梁山泊时，聚义厅摆开庆功宴。晁盖将最大的酒碗推到宋江面前：“公明兄弟，这碗酒，敬你为梁山谋的第一条计！”

宋江接过酒碗，望着晁盖眼中的坦诚，终于露出重生后的第一个畅快笑容。他知道，自己踏上梁山泊的这一刻，便己与前世的宿命决裂。从今往后，无论是郓城的刀笔，还是梁山的枪棍，都只为一个信念 —— 替天行道，救万民于水火。

宴罢，林冲独自来到水寨边。月光下，宋江正与吴用测算明日的布防图。他忽然想起在草料场的雪夜，那个冒死来救他的宋押司。如今那人站在聚义厅的火光中，眼中再无隐忍，只有破釜沉舟的坚定。

“林兄弟，” 宋江抬头看见他，“明日随我去趟郓城如何？”

林冲点头：“但听宋大哥吩咐。”

“不是吩咐，是恳请。” 宋江笑道，“咱们去接嫂子和银瓶上山 —— 从此往后，梁山泊便是咱们的家。”

夜风掠过水面，聚义厅的大旗猎猎作响。林冲望着旗上的大字，忽然明白，这面旗之所以能在风雪中屹立，不仅因为晁盖的勇猛、吴用的智慧，更因为宋江眼底那簇从未熄灭的火 —— 那是看透前世沧桑后，依然愿意为天下人燃尽自己的孤勇。

这一夜，梁山泊的水寨亮起了比星辰更璀璨的灯火。而宋江知道，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