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说不出的苦

首播间的补光灯在南湾脸上投下青白光影，调整耳机线，看着最新连麦申请里那个叫"小雨淅沥"的ID，想起十分钟前私信里那句："求您救救我家，最近真的太倒霉了。"

视频接通时画面剧烈晃动，年轻女孩把手机架在窗台上。潮湿的霉味仿佛要穿透屏幕，她背后斑驳的墙皮在台灯下泛着青黄。

"我、我好像被脏东西缠上了。"小雨攥着护士服下摆，手腕内侧有块暗红淤青，"这个月被投诉三次，前天给病人扎针手抖得厉害......"

南湾扫过她身后窗台，半枯萎的百合插在酱油瓶里，发黄花瓣边缘蜷着灰绿色霉斑："最近家里有人动过墓地的东西？"

女孩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妈她......"话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走廊传来重物坠地声。

镜头剧烈翻转间拍到玄关处堆叠的泡沫箱，蔫头耷脑的鲜花从箱盖缝隙支棱出来，沾着泥点的白色挽联碎片格外刺目。

"中元节快到了。"南湾把保温杯推到镜头外，"祭奠用的花沾着生者的执念，令堂是不是总在半夜整理这些花？"

小雨突然捂住嘴。画面外传来苍老女声："死丫头又浪费电！"一只布满裂口的手闯入镜头，背景音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混着痰音。

"明天去医院查查肺部。"南湾截住要关视频的女孩，"那些花在潮湿环境里发霉，孢子会引起过敏。令尊的哮喘也是这样加重的吧？"

手机跌落时拍到天花板角落的霉斑，像团化不开的阴云。南湾最后说："真正的阴气不是鬼魂，是说不出口的苦压在心头。"

泡沫箱里纠缠的百合茎秆被透明胶带粗暴捆扎，茎管里淤积的浑浊液体在烈日下发酵。母亲总说"并蒂百合喜气"，却不知道两支花抢同一瓶营养水时，较弱的那个注定枯萎。

母亲把捡来的百合插满输液玻璃瓶，却不知道花瓣背面的金色花粉正簌簌落在茶几抽屉里。小雨夜班回来总看见母亲就着花粉印子记账，那些未还清的借款数目黏在指腹上，随着清晨捆扎鲜花时又蹭回茎叶间。

父亲床头那支倒插的百合在氧气面罩呵出的湿气里胀裂，鼓胀的花苞卡在吸氧管接口处。就像没人敢提母亲为什么要捡祭奠花，也没人敢问为什么花店女儿要偷拿科室的氯化钠注射液冲洗花茎。

当南湾拨开腐烂的百合球茎，露出里面嵌套的三层超市塑料袋——这是奶奶生前藏存折的方式。霉烂的鳞片层叠包裹着缴费单，如同这个家处理困境的惯性：把新伤埋进旧疤里。

最后清理出的百合花蜜在窗台凝成褐色结晶，小雨用护士刀片刮下时想起十二岁生日。那天母亲从葬礼花篮抽出唯一完好的百合，花蜜滴在劣质奶油蛋糕上，尝起来和现在刮下来的陈年糖垢一样咸涩。

当小雨把向日葵插进洗干净的酱油瓶时，发现瓶底残留的百合球茎碎片正在清水里抽出细弱的白根。或许某些隐秘的伤痛终将在阳光下转化成新的生命力，就像母亲终于承认："抢祭品花那晚，我看到你蹲在ICU楼道啃冷馒头。"

三天后小雨发来私信照片。堆满鲜花的客厅腾空了，阳台上摆着新买的向日葵。她说父亲换了平喘药，母亲不再半夜偷偷捆花，只是泡沫箱底发现的医院缴费单还沾着百合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