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百姓只是羊群

“额.......学生，发了。”

杨彦有些尴尬，但还是承认了，他知道这事情实际上是在老朱的雷区上蹦迪，稍有不慎一会儿挨顿打都是轻的。

但是让杨彦有些奇怪的是，老朱再问完后就没再说什么，而是继续低头看杨彦的奏本，过了好一会儿后，老朱才道，“你给朕过来。”

杨彦脸色大变，“皇上，学生按你的要求写了啊，为什么还要打？”

“谁说要打你了？赶紧给朕过来！”

老朱气的很，见杨彦有些磨蹭，威胁般的要把那个宦官叫过来，杨彦这下子可不敢再拖了，嗖的一声就站到了老朱跟前。

老朱身边的宦官见状皱了皱眉头，杨彦这表现可不太符合礼制，明明刚进来的时候还很沉稳，礼数十足，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但是他也没有上去说什么，作为老朱身边最亲近的跟班，察言观色是必备的技能，他发现老朱今天的腰带被拉的很高，并且丝毫不介意杨彦这种不合礼制的表现。

老朱果然也没有为难杨彦，只是伸手将他一按，让杨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把奏本递过去，

“你这奏本里虽写了不少东西，但通篇实际上都在说通商两字，朕观你在大宁所作所为主要是理财，或者是你常说的保证经济，一切都围绕这个经济展开。

你给朕好好讲讲你打算怎么干，你说的这个经济是什么。”

“回皇上，经济这个概念学生没法讲清楚，实际上也不会有人完全讲清楚，学生现在只能说，现在学生提到的经济和您理解的实际上有些区别，

并不是经世治民，治国平天下这样非常宽泛的概念，也不是说士大夫们的责任。

学生所说的经济是从极西之地来的一种概念，在学生这里，它实际上是指资源的管理和分配。

学生认为，无论是朝廷和个人，他们的方方面面都和经济有关，也就是和钱有关，如果能够解决了钱的问题，那么大部分的问题就都能解决。

所以学生在大宁就开始试着改善那里的环境，来试图解决边关治理成本过大和鞑子扣边劫掠的问题，那种许可证实际上也是试图解决问题的一环。”

老朱点了点头，但随后他就很平淡的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弃朕的宝钞不用？”

杨彦一下子愣住了，话题最后还是绕到了这个他根本不想面对的地方，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朱元璋也看出了杨彦的顾虑，于是大手一挥，“只管说，朕恕你无罪！”

杨彦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随后跪在了朱元璋脚边，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危险，所以得先从心一波，

“学生谢皇上，但皇上还是误会学生了，学生是非常讨厌宝钞，但是并没有想着废弃宝钞，实际上您看到的并不是学生的意思，学生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废弃宝钞。

而那种许可证的本意确实只是为了防止商贾太过放肆，但是学生还是高看了大宁的行政管理能力，最后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老朱一听这话当即就想变脸，很显然杨彦又在玩转移话题的那套把戏了，但是老朱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杨彦又说出来一件在他雷区上蹦迪的大事，

这让朱元璋又有些乐了，这小子转移话题把自己转移到沟里去了，而且这个问题也是他想要了解的，所以他决定顺着杨彦的话往下问，反正早晚他都能把话题在转回来。

“朕看到了，你一开始一首试图管控交易，准确的说，你是想把一切都管理起来，不准有任何事情超出你的掌控，但你可知朕不许官吏下乡的用意？”

“学生知道，前元时官吏宛如百万虎狼，百姓深受其害，而如今也确实有不法官吏鱼肉百姓，故皇上严禁官吏下乡，保护百姓。”

朱元璋低头看了看一反常态没有表现出推卸责任意思的杨彦，“但你在大宁似乎并不认同。”

“回皇上，学生确实不认同这一点，因为学生认为朝廷应该在可能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全面控制，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们不会受到欺凌。”

这是一个朱元璋完全没有想过的答案，他设想过杨彦会反驳，会找其他各种借口来搪塞，但是没想过杨彦会给出一个这样的答案，

“朕，需要一个解释。”

“皇上，您不许官吏下乡害民，学生是可以理解的，凡是经历过前元官吏催租，看到过如今那些害民官吏胡作非为的人都会得出相同的答案，那就是要把这些东西和百姓隔离开，

但是，学生一首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经受得住人性的考验，贪婪是所有人过不去的坎，

您不许官吏下乡，也只是赶走了羊群边上的一匹狼，但是其他的狼依然在盯着羊群，他们甚至会感谢您帮他们赶走了竞争对手。

甚至有可能他们会选择其他的方式合作，更方便的吃到羊，郭恒案时学生就看到了官吏和豪强的合作实际上是非常容易的，

虽然皇上您在大诰中鼓励百姓手持大诰入京，当面称述冤屈，但这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有能力做到这一步，大多数人依然只能煎熬，

您给他们的路径也只是给了他们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而相比起为了自己那个小家而奴役苛待百姓的人，学生更想让官府来做这个恶人。”

“啪！”

朱元璋狠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把朕的子民当成了什么？”

“羊群。”杨彦的语气也沉重了起来，“他们是羊群，提供自己的血肉，皮毛，换来牧羊人更强健的体魄和更好的生活，

压榨与被压榨，这是这个世界永恒不变的主题以及....真相，

圣人永远只存在遥远的过去和未来，而永远不会存在于当下，就像学生在前面所说的一样，没有人能够经受得起人性的考验，所以无论是哪里的子民，谁的子民，永远都是羊群。

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贪婪，这无关对错，只是人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