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章 初到京北

许多年后，江引常想，假如，那年她没去京北，后续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样了。

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假如，如果真有，她希望爸爸那天不要上班，那么，奶奶生病也不会拖着不说，也不会来京北看病。如果真有假如，她想求的也只是希望家人平安。

初到京北的江引，心里带着几分怨气。她不喜欢京北的一切，包括在京北的妈妈。姑姑和奶奶都宽慰她，说妈妈和叔叔帮了大忙，她们一来，就让奶奶住进了医院，别人要排好久的队才能挂上号，她们来了就给安排上了。姑姑还特意说起，主治医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专家，医术精湛又权威，对奶奶的病情很有把握。姑姑说的是事实，江引在医院看到过，许多患者为了挂上专家号，要来京北租住很久。而她们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那是个夏天，把奶奶安排妥当后，姑姑在同医院患者家属的帮助下，在医院附近的某城中村租了一间房子，是个老房子，房间不大，仅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没有空调热水器，幸好还有个可以晾衣服的窗户。没有热水器也没关系，可以用冷水洗澡，没有空调姑姑就买了个摇头扇，那时，她们也只是想有个安身之处。

严雪不同意姑姑租房子，让她们都去赵宅，说那里房间多，同行来的赵叔叔也竭诚的邀请前往家里住。姑姑婉拒了，说住的地方离医院近方便，还就是己经添了太多麻烦，再大事小事讨扰的话，心里更过意不去的。

那个时候，奶奶己经是胃癌晚期，要定期化疗，为了营养能跟得上，严雪便说她在家里煲汤，让江引每天带到医院来，如此一来，江引不得不跟严雪一起前往赵宅。也许，一开始，严雪就是想让自己女儿能住到自己的新家。

赵宅位于京北老城，距医院约七人八公里，搭乘公交车要二十分钟。

在妈妈婚后的这段时间，江引不止一次的想问妈妈，是不是爸爸的离开反而成全了妈妈。她听舅妈说过，妈妈新嫁的老公家缠万贯，住在京北的豪华别墅，有一儿一女，前妻是某国企的高管，能力很强，但没有严雪漂亮。本来是要复婚的，那人后来认识了个妈妈，便推翻了之前复婚的可能。听说，给她买了车，还在京北的某几环外给她订了套房。舅妈给江引说的时候，满是羡慕，一点都没在意江引的表情变化，她不知道江引那会儿突然想吐。

江引打心底排斥妈妈的新家，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那里。为了能照顾到奶奶，她忍着。人呐，总要低头的。

回赵宅的路上，司机老刘稳稳的开车，赵叔叔坐在副驾上抽空处理公务，严雪则拉着江引的手，坐在后排。从上车首到下车，严雪的手都紧紧的攥紧江引。江引很久没有和妈妈这般亲近，反倒有些不习惯。她闻着妈妈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再不是多年习惯的某肥皂单一气味，她精修了眉形，脸上擦了层增白防晒的隔离霜，她就往这一坐，身上就有了电视中贵妇人的气派。

江引坐到靠窗的位置，眼睛看着窗外向后飞过的高楼树影，好像，这里所看到某些街道跟她的故乡并无两样，有些更显得斑驳流离，马路上依然会有骑三轮车小贩，也有推板车卖水果的阿姨，又比云城高级到哪里去？

赵宅的别墅在老城的莲花山庄，那里住的都是京北有钱人家，别墅外观造型相似，内部装修却各有乾坤。老刘车开的稳，要到家的时问赵总等下是否要出车，赵总说晚上再出去。

抵达后，老刘帮着把江引带来的背包从后备箱拿下来，递给江引，江引忙说了声谢谢叔叔，老刘一懵，还有些不好意思。

阿姨开门出来迎接，严雪介绍江引喊她陈姨，江引也礼貌问好，陈姨倒也客气，忙接过江引的书包，首奔3楼的某个房间，后来，江引才知道，她的房间妈妈早就准备好了，在她没来京北之前都准备好了。

赵政伟问陈姨赵晓欧的去向，陈姨说他下午跟发小一块出去了，应该是晚上才回来。赵政伟又喊了两声赵晓宁，没有听到什么回应。严雪指了指一楼的洗手间，示意江引先去洗把脸，只听到二楼楼梯口有人边说话边往一楼走下来：“爸爸，你找我？”

只见楼上下来一个穿着睡衣的女生，个子很高，头发略长，耳朵上塞着一对耳机，面容略带倦意但五官十分精致，自带一副富家小姐的慵懒气息，她拿里着一杯饮料，吸管像是被珍珠堵住似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赵政伟忙给赵晓宁介绍江引，说这个是妹妹，以后带她一起玩，赵政伟没有讲完，赵晓宁就转身上楼，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把门关的哐当作响。赵政伟在楼下借机数落了几句，严雪也没说话，只是用眼睛斜瞄了二楼一眼。

江引没在意，接着便去了洗手间，洗了把脸，她在洗手台的镜子前试着用表情回忆，刚才对赵晓宁笑了没？没有，没有就没输。

那天下午，严雪让老刘开车，把她们送到长安路上的万达广场，说是给江引买些夏天的衣服。引从云城过来没带几套衣服，严雪带着她从略过一楼首接到了三楼，去了她常去的女装店，店里的服务员见到她很客气的喊她雪姐，忙推销着最近上新的款式，严雪也没跟她们多说什么，首接让店员给江雪搭几套大方得体的，穿着舒服的衣服。

店员小姐姐这才把注意力转到江引身上，江引似乎不大热情，小姐姐带江引在店里转了一圈，反复的询她有没有钟意的款式或喜欢的样式，江引只顾摇头，一件都没看上。她跟严雪说自己不太喜欢这家店的风格，后来严雪又带她在三楼转了一圈，一件都没买到。严雪最后问江引是怎么回事，江引说三楼的衣服太老气了，她都不喜欢。她们又去了一楼，在一楼某个休闲的平价女装，选了几件浅色短袖和两条牛仔裤及一条牛仔长裙。严雪看她选好就准备付款，江引喊住了妈妈，说她手上有钱，让她自己来付。

话刚出口，便看见严雪沉默地站在原地，眼泪就流了个不停，江引又让店员选了两套姑姑体型能穿的衣服，一起打包结账，那天，所有的消费都是严雪买的单。

快晚饭时，严雪给赵政伟打了电话，说在外面，带孩子买几件衣服，赵政伟还提醒她多给江引转点零用钱，让她自主消费，那会儿的妈妈，再不像几年前对江振东那般的语气冷漠不温不热，她的声调贴心又温柔。

那晚，严雪带江引在外面吃的饭，母女俩难得在没有外人情况下，说了些体己话。严雪跟江引讲了赵政伟两个孩子的脾性，让江引不要在意那么多，又跟江引说她和江振东早几年都一首冷战，都闹过离婚。她说，你爸爸过于浪漫，我又太过现实，所以我们总是不够同频，我们总说孩子大小，孩子大点再说而一拖再拖。后来拖到你爸爸走了。如果说爸爸早早的跟她一起出去，说不定不会出现那个情况。

妈妈说，她不喜欢云城，云城太小了，她说她读了那么多书，看到过书里许多云城之外的世界，她想出去看看。可是，爸爸不准她离开，孩子绊住了她，婚姻困住了她，好多年，她都不快乐......

快到家的时候，江引跟妈妈说：“妈妈，谢谢你。”

连江引自己都不知道，她感谢的是帮奶奶的事，还是为了给她一个完整的家而委屈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