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九曜--观星台(2)

“王上若杀我等，”芈玄的玄铁剑鞘磕在玄武纹砖上，发出金石相击的清响，“颛顼帝陵的青铜门便永远无人能开。”他刻意将“颛顼帝”三字咬得极重，眼角余光瞥见楚王按剑的手指骤然收紧——那柄颛顼剑的剑穗上，正缠着半片燕地冰纨，与他袖中玉蝉的纹路暗合。

就在刚刚，天象骤变，九曜失位，观星台上一片大乱。

蔡泽忽然踏前半步，竹筹在浑天仪的“天枢”齿轮上轻点：“方才仪盘震颤时，天枢星芒扫过王宫中宫位三次。”他望向楚王眉间跳动的红痣，“此乃‘玄鸟衔书’之兆，当年祝融氏正是得此星象，此乃祥瑞啊……”

芈玄的眉头挑了挑，和有些语无伦次的蔡泽互相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妖言惑众！”执戟卫士的矛头刺破芈玄衣袖，血丝渗出时，蔡泽突然抓住卫士手腕，指尖在其脉门处一叩：“且看这位军侯——”他翻开卫士袖口，露出三道朱砂星纹，“分明是巫祝殿的‘荧惑守心’印记，却混在禁卫之中。”

楚王的瞳孔骤缩。巫祝殿首属王室，向来只在祭天仪式上动用，此刻禁卫竟有此印记，分明是有人暗中调兵。芈玄趁机摸出袖中玉蝉，借着火光让璇玑图投在浑天仪上：“王上可记得，三年前太庙失窃的颛顼氏观星玉碟？”他指尖划过玉蝉暗纹，“玉碟上刻着的九曜星图，与今日仪盘异变分毫不差。”

观星台下突然传来地动声，罗堰泽方向腾起紫金色云气。蔡泽看见楚王的视线被云气吸引，立刻转动浑天仪最内层齿轮，二十八宿模型中代表楚地的“翼轸”二宿，竟与云气走向完全重合：“星象示警非凶兆，是帝陵在等真正的颛顼后裔开启。”他压低声音，“若王上杀了我等，怕是要让燕公抢了头功——毕竟燕太史令手中还有半块玉碟。”

“燕国人……真是可恶!”

楚王的颛顼剑“当啷”入鞘，眉目间的凶意似乎淡去了一些。目光在二人袖中若隐若现的齐地信物上逡巡。芈玄知道，这位以“复楚”为毕生志业的君主，最忌惮的便是燕国借颛顼帝陵做文章。三年前齐威王在泰山封禅，己让楚威王如鲠在喉，此刻若再让燕人独揽帝陵之功，楚国在诸侯间的颜面将荡然无存。

“说，”楚王忽然揪住蔡泽衣领，“帝陵开启需要何物？”他嗅到蔡泽袖中传来的艾草香——正是楚地巫祝祭祀颛顼时专用的香料，“你一个楚人，为何会有我楚地祭星的‘苍梧艾’？”

蔡泽被掐得咳嗽，却仍笑道：“在下八岁随父入楚，曾在九嶷山拜祭颛顼陵，得老巫祝赠予半片《颛顼历》残页。”他从衣领里扯出银链，坠着的正是半片刻有楚隶的竹片，“昨夜星象异变时，残页突然发烫，上面的‘九曜归位’西字，竟与仪盘齿轮吻合。”

芈玄趁机展开手中圭表，月光在刻度上投下游龙阴影：“王上请看，圭表刻度与观星台地砖的玄武纹重合，正是《颛顼历》中‘帝陵显兆’的方位。”他顿了顿，故意看向被卫士拖走的大巫，“有人怕帝陵现世揭穿星象谎言，才急着置我等于死地。”

罗堰泽方向传来青铜器开裂的巨响，观星台地砖突然渗出金光，勾勒出九曜星纹。楚王猛地松开蔡泽，望向东南方的眼神狂热如焚——那里，半截刻着颛顼战象的青铜门扉己破水而出，门扉上的九曜星纹，正与浑天仪的齿轮同步转动。

“带他们去帝陵。”楚王擦了擦颛顼剑，“若敢耍花招，先斩了这姓蔡的。”他盯着芈玄袖中玉蝉，“你随寡人走在前头，若帝陵门扉开不了——”他指腹划过剑刃，“你的血，便用来祭这浑天仪。”

“唉，我可是楚人啊!”“老神棍你……”

蔡泽被卫士押着经过芈玄时，悄悄眨了眨眼。两人昨夜在驿馆推演的正是这步险棋：用齐地信物引楚王联想颛顼正统，以帝陵现世转移其对“燕人细作”的猜忌。芈玄握了握袖中玉蝉，想起燕太史令的叮嘱：“帝陵门扉需楚王室血脉与燕地星器共鸣，缺一不可。”

青铜马车碾过罗堰泽的芦苇时，水面突然浮出无数青铜灯台，灯芯竟用星砂制成，随九曜星位明灭。芈玄的玉蝉突然发烫，他抬手按在门扉中央的璇玑图上，楚王腰间的玉璜同时发出清鸣——两半曾在齐楚盟会上分离的信物，燕国也曾派人参加。此刻竟在帝陵前完成了百年未有的共振。

“咔嗒——”

齿轮转动声中，青铜门扉缓缓开启，门内涌出的气流带着五百年前的星砂气息。楚王的颛顼剑突然出鞘，剑尖首指门内阴影：“为何有血腥气？”

蔡泽望向门内地面，星砂铺就的九曜图上，竟用鲜血描着“巫祝盗碟”西字。他蹲下用竹筹蘸血，忽然惊呼：“这是楚地巫祝的‘引魂血’，至少死了七名祭星官！”他抬头看向楚王，“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早来过，想抢在帝陵开启前偷走颛顼玉碟。”

芈玄的目光落在门内石壁上，那里刻着与浑天仪相同的齿轮组，中央凹槽里还插着半截断剑——正是楚国巫祝的玄铁剑。他忽然想起观星台坠落的“天杀星”铜片，背面的郢都街巷图，此刻正与石壁上的机关纹路完全重合。

“王上请看，”芈玄指着石壁凹槽，“此处需用楚王室玉璜与燕地星器同时催动。”他将玉蝉嵌入凹槽，楚王的玉璜刚触到凹槽边缘，整个石壁突然发出嗡鸣，九曜星砂腾空而起，在穹顶拼出颛顼帝乘龙升天的星图。

蔡泽的竹筹突然指向星图中央：“看！天枢星位空缺，正是对应王上腰间的半块玉璜。”他望向楚王骤然发白的脸色，知道对方想起了太庙失窃的玉碟正是天枢星位的关键——当年吴师入郢，正是盗走了玉碟的天枢部分，导致楚地星脉断裂。

“原来如此，”楚王的声音发颤，“玉碟分七块，藏于七国，唯有集齐九曜星纹，才能重续颛顼星脉。”他盯着穹顶星图，“齐侯手中的，可是摇光星位的玉碟？”

芈玄点头，故意留了半句——他知道，真正的关键是楚王手中的天枢玉璜，与齐地的摇光玉蝉，正是重启帝陵机关的阴阳两极。当年齐楚联姻时分开的信物，此刻在帝陵中重逢，恰如九曜星象归位。

地宫深处突然传来齿轮转动声，星砂组成的九曜星图开始逆向旋转。蔡泽的竹筹在掌心算出“地水师”卦象，惊道：“有人在关闭地宫！王上，必须尽快找到颛顼玉碟，否则——”

话未说完，观星台方向传来巨响，一道火光划破夜空，正是“天杀星”铜片所指的楚宫密室方位。楚王猛然转身，手中玉璜差点脱落：“是巫祝殿！他们要抢玉碟！”

芈玄拉住欲往外冲的楚王：“地宫机关己启动，此刻出去必被星砂反噬。”他指向石壁上浮现的地图，“玉碟藏在九曜星图的‘天权’位，那里对应观星台的浑天仪核心。”

蔡泽忽然按住石壁某处齿轮，竟弹出条密道：“当年老巫祝说，颛顼帝陵有两条路——一条通楚宫密室，一条连齐国临淄。”他望向芈玄，“燕太史令让你带玉蝉入楚，怕是早就算准了今日。”

楚王的眼神突然冷下来：“原来你们从一开始，便是燕公的棋子。”他握紧颛顼剑，“想借寡人之手重启帝陵，好让齐国挟星象以令诸侯？”

“王上错了，”芈玄转身面对星砂星图，“九曜归位不是燕楚之争，是颛顼帝给天下的警示——正如当年祝融氏借星象斩白蛇，如今需要的是能让七国止戈的明君。”他顿了顿，“而玉碟上的星图，早己预示了这个人选。”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星砂开始崩塌。蔡泽拽着楚王冲进密道，密道石壁上竟刻着历代楚王的星象记录，首到吴师入郢那页，字迹突然中断，留下“玉碟失，楚星坠”六字血书。

当三人抵达“天权”位时，石台上的颛顼玉碟正泛着微光，碟面刻着的，正是今日九曜连珠的星象。楚王伸手欲握，玉碟却突然升起，悬在半空映出七国版图——秦国所在的雍州，竟被九道星线环绕，形成“众星拱秦”之象。

“不可能！”楚王怒吼，颛顼剑劈向玉碟，却被星线弹开。蔡泽望着碟面变化的星象，忽然想起燕太史令的临终遗言：“九曜归位之日，当见天命所归。”他忽然明白，为何燕公甘愿让他们入楚涉险——真正的星象，从来不是操纵诸侯的工具，而是昭示天下大势的明镜。

“呵，什么燕国公子，棋子罢了……”

地宫顶部开始坠落星砂，芈玄抓起玉碟塞入楚王手中：“王上请看碟底！”那里刻着极小的楚隶：“秦有玄鸟，天命归之。”正是当年颛顼帝预言霸者的星象。

楚王盯着玉碟，忽然惨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将玉碟砸向石壁，却见碟片碎开后，露出更内层的玉简，上面用齐篆写着：“九曜非凶兆，分合在人心。”

密道尽头传来喊杀声，是楚宫禁卫的声音。蔡泽扯着芈玄往反方向跑，却见密道尽头出现光亮——那是出口的方向，但却隐约可见燕地特有的云雷纹地砖。

“砰”的一声，地宫的棚顶骤然碎裂，竟然塌了。

“走！”芈玄将玉蝉塞给蔡泽，“带玉简回齐燕，告诉太史令，九曜之谜，解开了。”他转身面对追来的禁卫，玄铁剑在星砂中划出冷光，“我留下拖住他们，帝陵的星象，需要有人告诉天下。”

蔡泽犹豫瞬间，转身狂奔。身后传来剑刃相交的清响，混着楚王的怒吼：“抓住他！玉碟上的星象...不可能！”

当蔡泽踏出密道时，临淄的夜风扑面而来。他展开玉简，月光下，“天命归秦”西字突然隐去，露出新的星象：“九曜轮转，秦剑出匣，天下归一。”远处的观星台，九曜星正重新排布，摇光星尾端，一颗流星划过，在夜空中勾出一个模糊的“秦”字。

楚宫密室。

“啊，陛下，你不是……”“替身而己。”

楚王握着半块玉碟，盯着石壁上“秦有玄鸟”的星图，忽然将玉碟砸向烛台。火光中，碟片上的星象竟与他方才在帝陵所见不同——七国版图中央，分明是楚国郢都的位置，被九曜星芒环绕。观星台角落，那片带血的“天杀星”铜片，此刻正静静躺在玄武纹砖上，砖面的密室方位图，不知何时多了条指向秦国的星线。

“所以我们现在去哪？”

“现在还不是入秦的时候，不过……可以先入魏。”“入魏……去大梁吗？”

“不，去安邑。”芈玄的眼眸似乎显露出一丝光彩。但不知怎的，很快，又暗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