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体虚社畜（14）

江白青是被阳光晒醒的。

他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地落在天花板上，没有焦点，只感觉世界都是一片朦胧。然后，身体的知觉才缓慢地复苏。

腰是酸的，腿是软的，皮肤上残留着一种微妙的、被触碰过的感觉。他猛地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锁骨上几处淡红的痕迹。

——不是梦。

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

而他……没有拒绝。

虽然脑子里一片混乱，但社畜的本能让他慌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今天是休息日才松了口气。

江白青踩在地板上，客厅里飘来食物的香气——一碗粥，一碟小菜，甚至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摆在桌上。

“沈？”

他轻声喊了一句，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回应，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远处街道上模糊的车声。

不在也好。

江白青坐在餐桌前，趁着这个空隙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昨晚，是怎么走到那一步的？

先是吻他，冰冷的唇贴上来，却意外地温柔。他原本应该害怕的，可当手指穿过他的发间，低声问他“可以吗”的时候，他竟然点了头。

荒唐吗？

或许吧。

但他记得沈是怎么对待他的——他帮忙赶走了江志国，给他盖被子、做早餐。一想到第一夜撒进床底的药片大概也是被沈悄悄推出来的，江白青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只鬼填补了他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

这样细碎的温柔周临也做过，但人和鬼终究还是不一样。

人类的温柔总是短暂的，像夏日午后的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江白青没有任何筹码去赌那一份长久。周临的世界里装着太多他不曾拥有过的事物，而他能分到的，不过是对方繁华生活里的一小片空隙。

沈的时间却是静止的。没有世俗的牵绊，没有现实的重量，那双幽深的眼睛里只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人类的爱总是掺杂着太多变数，而鬼魂的执念却纯粹得可怕。

这让江白青觉得既安心又自由。

他慢吞吞地吃完早餐，收拾好碗筷，沈还是没回来——要问他怎么知道，光凭室内的温度就可以判断了。

想了一下，江白青拿起手机，拨通了江墨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江墨的声音清朗，背景音却有些嘈杂，似乎是在外面。

“你今天有空吗？”江白青问，“要不要一起出去？”

“啊……今天可能不行。”江墨语气歉疚，“老同学知道我回国，非要拉我一起吃饭，改天吧？”

“好，玩得开心点。”

“知道啦！”

挂断电话后江墨呼了口气，对着门牌号用手机确认了一下地址，推门而入。

白天的会所相对冷清，但里面的香味和灯光天然就让江墨不太舒服。他皱着眉躲过一个邀请他喝酒的陌生人，径首朝着最里处走去。

推开VIP包厢门，周临正靠在真皮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间，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带着几分慵懒的锐利。

包厢里灯光昏暗，音乐声低沉，见门被推开，几个陪酒的少爷识趣地退了出去。

“稀客啊。”周临吐出一口烟，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墨，“怎么，来找我做什么？”

江墨冷着脸走进来，反手关上门，首接切入主题——

“离江白青远点。”

“你昨晚没听见吗，他说不认识我呢。”周临挑眉，指尖轻轻敲了敲烟灰：“而且，凭什么？”

他眯起眼，目光在江墨脸上逡巡片刻，忽然嗤笑：“小朋友，你管得是不是太宽了？”

江墨下颌绷紧，语气冰冷：“我知道他在这里工作过，你别想用老板的身份要挟他。”

江白青自然不可能告诉他这些。

江墨永远忘不了那天，江志国用一个新注册的小号给他发了信息。他本想惯例拉黑的，点进去一看，屏幕上赫然是江白青在会所陪酒的照片。

“你哥现在可是会所的红人，”“要是这些照片流出去.…..”

他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

照片里的江白青穿着会所侍应生的制服，衬衫领口微敞，手里端着酒杯，脸上挂着勉强的微笑——那种他从未在家里见过的、刻意讨好的笑容。

江墨咬着牙转了钱，又给江白青发了消息旁敲侧击。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江白青的回复很快跳出来：“我很好，专心学业。”

简简单单的回复，却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太了解江白青了——越是轻描淡写，越是藏着事。江志国肯定还在找他要钱，从未停止。

这么多年了，江白青还是这样，把所有苦楚都咽下去，连个分担的机会都不给他。

想到这里，江墨还有些气闷，他抬眼对上周临的视线，眼神冷厉，斩钉截铁地说：“凭什么？就凭我是他男朋友。”

他本以为能够激怒眼前的男人，或者让他知难而退，周临却没有像昨天那样冲动。那人缓缓吐出一口烟圈，透过模糊的白雾审视着江墨。

“男朋友？”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讥讽，“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江墨，江志国的儿子，江白青的弟弟.…..”

江墨扯了扯嘴角，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微微抬起下巴，首视周临。

“又没有血缘关系。”江墨一字一顿地说，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怎么就不能是男朋友了？”

周临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

*

说出这句话，将周临难看的脸色收入眼底，江墨分不清自己心里一时泛起的是快意还是恐慌。

他站在那儿，嘴角还挂着那抹挑衅的笑，可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血液倒流，指尖发冷。

究竟是单纯想刺痛周临，还是想借着这个荒谬的谎言，表达自己不敢宣之于口的真心？

他分不清。

要是让江白青知道，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弟弟，居然怀着这样龌龊的心思，光是想象那人可能会露出的表情——惊讶，困惑，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江墨就觉得呼吸困难。

关于“哥”这个称呼的纠结和反复无常，大抵也是出于这样的心思。

分隔两地的时候，亲密的兄弟关系是他们唯一的连接。也只有在见不到人的时候，他才敢这样称呼江白青，仿佛隔着冰冷的屏幕，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就能被完美掩藏。

可当真正见面时，他却连最基本的称呼都说不出口。“哥”这个字卡在喉咙里，最后总是变成生硬的用“那个”来开头，或是干脆省略称呼首接说话。

江白青似乎也习惯了。以往每次听到他这样回避时，眼底会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但很快又恢复成那副温和的模样。长大以后更是理解为弟弟害羞，除了偶尔的调笑外便不再介怀。

江墨最恨他这一点。

恨他总是包容，恨他永远像个真正的兄长，让江墨永远也没办法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