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残疾仙尊（15）

第二日江白青睁开眼时，身侧的床榻早己空了。

他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被褥冰凉，显然夜无尘己经离开很久。昨夜的一切都因为痛苦而变得模糊不清——唯有夜无尘温暖的怀抱，还有那句梦呓似的"玉卿"在心里烙下了刻印。

想到这，江白青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双腿依旧无法支撑，只能靠手臂的力量挪动。床边的矮几上放着一碗药，大抵己经凉了，旁边还摆着一碟蜜饯，是夜无尘常备的那种。

“……”

江白青伸手去够轮椅，却因为动作太急，不小心碰翻了药碗。黑色的药汁洒了一地，瓷碗在地上滚了两圈，发出清脆的声响。

门被推开，侍女快步走了进来，与之一同的还有凌烬。

“江仙尊醒了？”

他让江白青好生待在床上，命令侍女收拾碎片后自己把轮椅推了过来，在内心腹诽道———堂堂魔尊左护法，什么时候沦落到给人打杂的地步了？

但在面上，凌烬还是冲江白青笑了笑，“尊上出门前特意吩咐过，说要是冷了，就在醒之后给您换一碗热的。”

江白青沉默了一下，问：“他去哪了？”

凌烬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道：“尊上有事出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暂时委托我保护您。”

江白青盯着他，没说话。

凌烬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低头避开视线：“稍等，我去给您拿新的药。”

说完，他匆匆退了出去，明明不是他的职责却跑得比谁都快，像是怕被追问什么。江白青垂下眼，指尖轻轻着轮椅扶手。

——夜无尘在躲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胸口就莫名堵得慌。

他想起昨晚自己意识模糊时喊出的那个名字，想起夜无尘骤然僵硬的身体，还有那句带着怒意的"看清楚我是谁"。

夜无尘生气了？

还是……失望了？

江白青抿了抿唇，感觉有些烦躁。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夜无尘不在，也没有其他人强迫他，一个人过得应该更舒心才是，但心里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愧疚吗？还是不安呢？

他转动轮椅来到窗边，推开窗户。魔界的天空依旧阴沉，远处黑云压顶，像是随时会下一场暴雨。

窗外那只夜鸦正巧在，见他开窗，歪着头看他，黑豆般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好奇。

江白青伸手，夜鸦便扑棱棱飞过来，落在窗台上，嘴里还叼着雪梅的枝条。

“……”

他接过雪梅，夜鸦用喙轻轻啄了啄他的手指，像是在安慰他。

江白青怔了怔，随即苦笑。

一天过去了，夜无尘没回来。

两天过去了，夜无尘依旧没回来。

第三天清晨，江白青坐在窗边，看着魔界灰蒙蒙的天色，手指无意识地着那支早己枯萎的雪梅。

凌烬照例待在他身边，有时坐在房顶，有时坐在花园里的树梢上，恪尽职守地履行着护卫的职责。他见江白青坐在窗边发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江仙尊，您别担心，尊上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江白青没回头，只是淡淡道：“我没担心。”

凌烬：“……”

——骗谁呢？

倒霉的左护法在心里默默叹气，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坐在树梢上陪着他。

江白青盯着窗外，思绪却飘远了。

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在凌霄宗时，也曾这样等过一个人。

那时候，墨玄霄闭关，他每日练完剑，就会坐在寒玉峰的崖边，看着远处的云海发呆。

叶星澜总爱凑过来，问他：“师尊在等师祖出关吗？”

他从不承认，只是淡淡地说：“练你的剑。”

可心里，却是在等的。

就像现在……

他也在等夜无尘回来。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颤，随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等什么？

等他回来质问自己为什么喊了苏玉卿的名字？

还是等他像往常一样，带着几分戏谑的笑看着他。

江白青闭了闭眼，心里乱成一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夜无尘的去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可能生气了，胸口就闷得难受。

明明……他们之间本该只有恨的。

魔渊之战，他亲手刺穿夜无尘的胸膛；而夜无尘的下属也用计毁了他的双腿。

他们本该是死敌，不死不休的那种。

可现在……

江白青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指尖轻轻掐进掌心。

——现在，他却会因为夜无尘的离开而心烦意乱。

第西天。

夜无尘依旧没回来。

江白青坐在书案前，翻着一本古籍。

凌烬给他带书的同时，顺手替侍女端了午膳进来，见他神色冷淡，小心翼翼地问：“江仙尊，您是不是心情不好？”

江白青抬眸看他：“夜无尘到底去哪了？”

凌烬一僵，只恨自己的多嘴，支支吾吾道：“尊上…尊上真的有事……”

“什么事？”

“这……”

凌烬额头冒汗，心里叫苦不迭。

——尊上走之前也没交代该怎么编啊！

江白青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更加烦躁，冷声道：“不说就算了。”

凌烬：“……”

完了，仙尊生气了。

左护法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道：“尊上没交代，就说明只是小事，没几日就回来了。”

江白青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继续翻书，可指尖却微微发紧，书页被捏出一道褶皱。

凌烬见状，也不敢再多留，放下膳食就退了出去，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江白青盯着书页，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像个被冷落的小孩一样，因为夜无尘几天不回来就心神不宁？

想必是因为在偌大的魔殿里，只有夜无尘和凌烬对他态度尚可。其他人因为他仙尊的身份或多或少都存在敌意，只是碍于魔尊的面子没有表现出来。

就是这份"尚可"让他起了错觉。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翅膀扑棱声。江白青抬头，看见那只夜鸦飞了进来，嘴里叼着一封信。

他伸手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

“明日回。”

江白青盯着那行字，指尖微微发颤。上面虽没有落款，但是写信的人昭然若揭。

半晌，他缓缓合上信纸，唇角却不受控制地……

轻轻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