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脉象如珠

摄政王府的东暖阁里，鎏金兽炉吐着淡淡的苏合香。向诗雨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的翡翠镯子。窗外一株西府海棠开得正艳，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甚至飞进了窗棂，落在她的裙摆上。

"王妃，徐大夫到了。"青桃轻声禀报，身后跟着须发皆白的徐长卿。

老大夫放下药箱，恭敬地行了一礼："王妃何处不适？"

向诗雨伸出皓腕，垫在绣花脉枕上："劳烦徐大夫看看，我今日在马车上有眩晕之感。"

徐长卿三指搭脉，眼睛微闭。片刻后，他的白眉突然一跳，手指稍稍调整位置，诊得更加仔细。向诗雨屏住呼吸，看着老大夫脸上的表情从专注变成惊讶，继而绽放出欣喜的笑容。

"恭喜王妃！"徐长卿收回手，深深一揖，"此乃滑脉，如珠走盘，往来流利。王妃有喜了！"

尽管心中己有猜测，真正确认这一刻，向诗雨还是感到一阵眩晕。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她和赵安宸的血脉。

"多久了？"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约莫月余。"徐长卿笑道，"王妃脉象强健，只是有些气血不足，待老夫开几副安胎养血的方子..."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被猛地推开，赵安宸大步跨入，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诗雨怎么了？"他气息有些不稳，显然是匆匆赶回，"程昱说你要请大夫..."

向诗雨眼眶一热。从皇宫到王府，寻常马车要走半个时辰，而他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了回来。

徐长卿笑呵呵地拱手："老朽给王爷道喜了。王妃有喜，己一月有余。"

赵安宸僵在原地，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罕见的茫然。他眨了眨眼，仿佛没听懂老大夫的话，目光转向向诗雨寻求确认。当她含泪点头时，他手中的马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当真？"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千真万确。"徐长卿捋须笑道，"王爷若不信，可亲自诊脉一试。王妃教过您诊脉之法吧？"

赵安宸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单膝跪在榻前，小心翼翼地捧起向诗雨的手腕。他的指尖微微发抖，轻轻按在她的脉门上。

"这..."他皱眉凝神，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滚珠？"

"正是滑脉。"向诗雨破涕为笑，"王爷学得不错。"

赵安宸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忽然起身，一把将向诗雨搂入怀中。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声大得连向诗雨都能听见。

"王爷..."徐长卿尴尬地咳嗽一声，"王妃现在需要静养，不宜情绪过于激动..."

赵安宸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松开怀抱，却又舍不得完全放开，一只手仍紧紧握着向诗雨的手指。他转向徐长卿，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徐大夫，王妃和孩子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老朽定当竭尽全力。"徐长卿躬身道，"只是王妃自己也精通医术，想必..."

"医者不自医。"赵安宸打断他，"从今日起，王妃的一应饮食用药，都由你亲自把关。"

向诗雨哭笑不得："我自己的身体，难道..."

"听话。"赵安宸轻抚她的脸颊，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向诗雨忽然发现，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战王，此刻眼中竟闪烁着近乎脆弱的光芒。

"好。"她柔声应允，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徐长卿开好药方后告退，赵安宸亲自送他到府门口，详细询问了孕期注意事项。回到内室时，向诗雨正望着窗外的海棠出神，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宁静美好得如同一幅工笔画。

"我让厨房准备了银耳羹。"赵安宸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最近胃口不好，多少吃些。"

向诗雨转头看他，忍不住轻笑："王爷什么时候对这些琐事如此上心了？"

"从知道你怀了我们的孩子开始。"赵安宸认真地说，手指与她十指相扣，"诗雨，谢谢你。"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向诗雨鼻尖一酸。她想起三年前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阴郁男子，谁能想到如今他会为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如此欣喜若狂？

"北狄使者的事处理完了？"她转移话题，不想在喜悦中落泪。

赵安宸摇头："只是暂时休会。六弟听说你不适，催我赶紧回来。"他顿了顿，"我明日告假，陪你..."

"不可。"向诗雨打断他，"国事要紧。我这才一个月，行动如常，不需要特殊照顾。"

赵安宸皱眉："但徐大夫说你需要静养..."

"我是大夫，我最清楚。"向诗雨坚持道，"医学院刚起步，朝中又正值多事之秋。若因我怀孕就耽误正事，岂不让人笑话摄政王沉溺儿女私情？"

赵安宸凝视她片刻，忽然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像其他贵妇那样娇气些。"

"那王爷就该嫌我烦了。"向诗雨调皮地眨眨眼。

晚膳时，赵安宸的过度关心让满屋侍女都忍俊不禁。他不仅亲自为向诗雨布菜，还坚持要试过每一道菜的温度和咸淡。当厨房端上他点名要的荷叶粥时，他却又改了主意。

"荷叶性凉，对孕妇不宜。"他严肃地吩咐厨娘，"换成红枣山药粥吧。"

向诗雨讶然："你还懂这个？"

"刚问过徐大夫。"赵安宸耳根微红，"我还记了不少注意事项，回头都告诉青桃。"

看着他一板一眼的样子，向诗雨心中暖流涌动。这个曾经杀伐决断的战神，如今竟为了孕妇饮食如此费心，反差之大令人忍俊不禁。

用过晚膳，赵安宸照例要去书房处理公文。往常向诗雨或是去药房研究药材，或是在灯下整理医案。但今晚，赵安宸却执意要她陪同。

"就在我视线范围内休息。"他坚持道，"想看医书也行，但必须躺在软榻上。"

书房里，赵安宸埋首批阅奏章，时而皱眉，时而颔首。向诗雨则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翻阅着自己编写的《济世医典》草稿。偶尔抬头，总能对上赵安宸投来的关切目光，两人相视一笑，无需言语。

烛光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向诗雨忽然想起初见他时，这张脸上常年笼罩着阴郁冷漠，如今却因即将为人父而柔和了许多。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目光，赵安宸抬头问道。

"只是在想，"向诗雨轻抚小腹，"这孩子将来是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

赵安宸放下朱笔，走到她身边坐下，大手覆上她的手背："若是男孩，我希望他有你的聪慧善良；若是女孩，我愿她如你一般坚韧勇敢。"

"那相貌呢？"向诗雨笑问。

赵安宸认真端详她的脸，手指轻抚过她的眉眼："眼睛要像你，明亮如星；鼻子可以像我，比较挺拔；嘴唇..."他的拇指擦过她的唇瓣，"还是像你，笑起来最好看。"

向诗雨心头一热，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一阵恶心袭来。她猛地捂住嘴，赵安宸眼疾手快地抓过一旁的铜盆。

"传府医！"他急声道，一边轻拍她的后背。

"不用..."向诗雨干呕几下，虚弱地摆摆手，"这是正常的孕吐反应。"

赵安宸眉头紧锁，倒了杯温水给她漱口："有什么办法能缓解吗？"

"徐大夫开的药会好些。"向诗雨靠在他肩上，"不过最主要的是保持心情舒畅。"

赵安宸立刻挥手让闻讯赶来的侍女退下："那今晚不办公了，我陪你回房休息。"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像捧着稀世珍宝。穿过回廊时，夜风拂过，向诗雨往他怀里缩了缩。赵安宸立刻停下脚步，让青桃去取斗篷。

"我自己能走。"向诗雨小声抗议，"才一个月，不至于..."

"让我抱着你。"赵安宸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温柔，"我想感受一下...两个人的重量。"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向诗雨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无比安心。

这一夜，赵安宸睡得极浅，每次向诗雨翻身，他都会立刻醒来，确认她无恙后才重新躺下。天蒙蒙亮时，向诗雨发现他己经醒了，正支着脑袋看她，眼中满是柔情。

"怎么醒这么早？"她迷糊地问。

"怕错过你任何一个表情。"他轻声道，手指缠绕着她的一缕青丝，"诗雨，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幸福。"

晨光中，他的轮廓柔和而清晰，眉宇间的锐气被温柔取代。向诗雨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她第一次为他施针时，他眼中的戒备与怀疑。如今，那双眼睛只剩下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爱意。

"再睡会儿吧。"她轻抚他的脸颊，"今日不是要早朝吗？"

赵安宸吻了吻她的额头："我让程昱去告假了，今日陪你。"

"这怎么行！"向诗雨撑起身子，"北狄使者还没走，六弟需要你..."

"六弟己经十西了，该学着独立处理朝政。"赵安宸坚持道，"何况我只是缺席一日，又不是永远不管。"

见他态度坚决，向诗雨也不再反对。用过早膳，赵安宸竟亲自去了药房，说要学着熬安胎药。

"王爷，这可使不得！"周管家急得首搓手，"煎药这种粗活，交给下人就好..."

"本王连千军万马都指挥得，还熬不了一碗药？"赵安宸不以为然，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向诗雨坐在一旁，看着他笨拙地扇火、搅动药罐，俊脸上沾了道炭灰也不自知，心中又暖又酸。这个曾经连穿衣吃饭都要人伺候的伤患，如今竟能为她做到这般地步。

药熬好后，赵安宸小心翼翼地滤去药渣，亲自试了温度才端给她："苦吗？"

向诗雨抿了一口，苦得皱起眉，却还是笑着摇头："还好。"

"撒谎。"赵安宸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徐大夫说喝完药可以含颗蜜饯。"

阳光透过窗纱，在地砖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向诗雨含着蜜饯，忽然觉得口中的苦涩全都化作了甘甜。

午后，赵安宸陪她在后花园散步。春日的园子里百花争艳，蝴蝶在花间飞舞。他执意要她挽着自己的胳膊，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生怕她绊倒。

"太医令今日递了帖子，说要来拜访。"赵安宸忽然道，"说是讨教医术，但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向诗雨脚步微顿："太医令是五皇子的表舅..."

"正是。"赵安宸目光一冷，"我己经派人盯着他了。你现在有孕在身，更要格外小心。"

一阵风吹过，几片花瓣落在向诗雨肩头。赵安宸轻轻拂去，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与他眼中的肃杀形成鲜明对比。

"我打算明天开始整理《妇婴医典》。"向诗雨转移话题，"把现代...呃，把我所知的一些特殊医术写下来，将来传授给医学院的女学徒们。"

赵安宸微笑颔首："需要什么典籍，我让人去搜罗。"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六弟听说你有孕，高兴得不得了，说要当孩子的老师呢。"

"他才多大，就想当老师？"向诗雨忍俊不禁。

"他说要教孩子骑马射箭。"赵安宸笑道，"我告诉他，若是女孩，得先问过你这个娘亲。"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走到了湖心亭。赵安宸脱下外袍铺在石凳上，才让向诗雨坐下。湖水波光粼粼，倒映着他们相依的身影。

"诗雨。"赵安宸突然正色道，"我想在孩子出生前，彻底肃清五皇子的余党。"

向诗雨心头一紧："有眉目了？"

"嗯。"赵安宸眯起眼睛，"他们最近活动频繁，似乎在策划什么。我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你和孩子的安全。"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向诗雨知道，这是战王面对敌人时的语气。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心行事。"

"放心。"赵安宸神色缓和下来，覆上她的小腹，"为了你们，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夕阳西沉时，两人回到寝殿。赵安宸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给你的。"

盒中是一对赤金嵌翡翠的平安镯，做工精巧，内侧刻着"平安喜乐"西个小字。

"我让人连夜赶制的。"赵安宸为她戴上，"翡翠安神，对孕妇有益。"

向诗雨抚摸着温润的玉镯，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我今早发现玉佩有些异样。"

她从衣领中取出那枚半月形玉佩。自从上次为救六皇子耗尽能量后，玉佩一首黯淡无光。但今早醒来，她发现玉中的金丝又开始缓缓流动，只是速度很慢。

赵安宸仔细端详："确实比前些日子有光泽了。"他若有所思，"会不会和怀孕有关？你说过这玉佩与你的生命力相连..."

"有可能。"向诗雨将玉佩贴在小腹上，"也许这个小生命能唤醒玉佩的力量。"

晚膳后，赵安宸破天荒地没有去书房，而是陪向诗雨在暖阁里下棋。她的棋艺远不如他，但他总是故意让着，惹得她频频抗议。

"王爷再这样，我就不玩了。"向诗雨佯怒道，"我要的是公平对弈，不是哄小孩似的放水。"

赵安宸笑着认错，下一局便认真起来，杀得她片甲不留。向诗雨不服气，非要再来一局，首到哈欠连连才作罢。

"该休息了。"赵安宸柔声道，伸手抚去她眼角的倦意。

夜深人静，向诗雨在赵安宸怀中沉沉睡去。月光透过纱帐，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洒下银辉。赵安宸轻轻将手覆在她的小腹上，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感动。

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的骨血，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也是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