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难买后悔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叶溯音就麻利地收拾好行囊，踏着薄雾下了山。

临行前，师门众人围着她絮絮叨叨，这个说“江湖险恶要当心”，那个叮嘱“遇事别逞强”，活像她还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她也只能无奈地笑着点头应下。

山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初晨的凉意。

她步履轻快地行至山脚，随意挑了家茶馆歇脚，顺便琢磨接下来的行程。

茶还没上，她百无聊赖地托着腮，歪头看向窗外。

墙角的鹅黄色小花簇簇拥拥，一路攀爬，竟蔓延到了二楼的窗台。

“你们是拼了命才爬到这么高的吧？”她无意识地伸手轻触那娇嫩的花瓣，喃喃自语，“会不会觉得，这里有点寂寞？”

正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男声：“叶盟主？”

那声音虽好听，却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意，叶溯音回头，果然对上了那张万年不变的白色面具——顾逸茗。

目光微移，果然，他身旁还趴着个冲她疯狂挥手的隋馨，笑得一脸天真无害，腮边的小酒窝甜得能酿蜜。

叶溯音冲他们淡淡一笑，转头端起刚上的茶慢悠悠地品，再没多说一个字。

隋馨瞪圆了眼睛，拽了拽顾逸茗的袖子，压低声音：“怎么回事？上次见面她还挺和气的啊……我们得罪她了？”

顾逸茗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面具下的声音波澜不惊：“……估计跟李府那事有关。”

只这一句，隋馨立刻蔫了，满脸同情地闭了嘴。

——她前两天才从某个极其隐秘的小道消息那儿听说，现任武林盟主己经成亲，而她的夫君，正是李府的大公子。

——可惜，人己经没了。

叶溯音的耳力极佳，哪怕那声低语轻得几乎听不见，她还是捕捉得一清二楚。

平静的心湖被骤然投入的石子激起千层浪，再难平息。

更让她如芒在背的，是身后那两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仿佛带着无声的怜悯，又像是无言的嘲讽。

叶溯音猛地站起身，茶盏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头也不回地仓皇离去。

那一双身影，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出她最不愿面对的过往，又像无声的嘲讽，提醒着她无法愈合的伤口。

无论哪一种，都足以将她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踏出茶馆门槛的刹那，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凤眸又浮现在眼前——平日里冷冰冰的，偏生每次气得她跳脚时，就会惬意地微微眯起，像盛着满天星辰，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叶溯音猛地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可胸口还是闷得发疼，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不能再想他了！

想想别的……对，想想怎么打听苏从文的消息吧！

可转念一想，她对这个憨憨大哥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苏从文不来找她，她连去哪儿逮人都不知道。

“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叶溯音自言自语地撇撇嘴，“不如先回七观镇转转，那边不是有他的朋友吗？说不定能逮到点线索……”

打定主意后，便去客栈买了匹马——三天的路程，她才不要用走的！

然而万万没想到，如今这副身子骨，居然连骑马都吃不消了。

才赶了半天路，便己头晕目眩，双腿发软。

她死死攥着缰绳，任由马儿沿着官道缓步前行，恍惚间，上一次策马而行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一样的路，一样的景，可身边的人却不在了。

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缰绳在掌心勒出几道红痕。

叶溯音厌恶这样的自己——总是被突如其来的回忆侵袭，而后便不可遏制地想起那个人。

明明是自己亲手了结的人，怎么就跟冤魂似的阴魂不散？走到哪儿都能想起他的影子。

明明己经死透了的人，却好像还活在身边似的，连他清浅的呼吸声都仿佛在耳边萦绕，挥之不去。

明明比谁都清楚，这世上再不会有他，可夜夜被梦魇纠缠，心口疼得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其实……他也有好的时候。

至少，对她很好。

好到当她的剑锋没入他胸膛时，他都没有丝毫挣扎，那双眼睛平静得不可思议，澄澈明净得一如初见。

他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是笑吗？

可惜当时雨太大，血色太浓，她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