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以柔媚上

暮春的暖阳斜斜露进文华殿雕花槅扇，在金丝楠木案几上投下斑驳光影。苏清岚执笔的指尖悬在朱批上，墨香混着殿内新换的龙脑香萦绕鼻尖。案头摊开的课页上，沈宿的字迹如群鸦振翅，东倒西歪的笔画里还沾着几处墨渍。

"嘶——"朱笔在宣纸上划出歪扭的红痕，苏清岚刚要皱眉，腕间突然一沉。十二岁的沈宿不知何时从屏风后窜出，月白襕衫下摆沾着草屑，新制的嵌宝玉冠随着动作撞得叮当响，活像只撒欢的小兽。少年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带着孩子气的力道差点掀翻砚台。

"老师老师！"沈宿把脸埋进苏清岚绣着云纹的肩窝，毛茸茸的脑袋蹭得他脖颈发痒，"什么时候教我画千里江山图！昨儿还在御花园折了柳枝，说要教我画春水！"

"太子殿下先放开。"苏清岚无奈晃了晃被抱住的手臂，却被少年抱得更紧。孩童特有的稚嫩声音带着委屈："不嘛！老师说话不算数！"

苏清岚瞥向案上狼藉的课业，朱笔轻点歪斜的"治国平天下"五字："我说过教你作画的前提，是课业达标。瞧瞧这篇策论，若你日后登基，如何......"

"皇叔还那么年轻！"沈宿突然抬头，眼里映着窗棂外摇曳的海棠，"等我能坐那把龙椅，还早着呢！"他的手指无意识揪着苏清岚腰间玉佩的绦子，他在皇叔沈明昭的腰间也见过一样的同心佩。

"我是说万一。"苏清岚抽出被压住的衣袖，"太子肩负社稷，若有朝一日......"

"还有老师在！"沈宿突然将脸贴在他手背上，温热的触感惊得苏清岚一颤。少年睫毛扫过他掌心，声音带着撒娇的尾音，"老师会教我批阅奏章，会帮我画舆图，就像现在这样......"

"若我也不在了？"苏清岚轻声打断，看着少年骤然瞪大的眼睛，"生老病死乃人间常事，太子殿下总要学会独自面对。"

沈宿的嘴唇开始发颤，攥着他手指的力道大得惊人："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少年眼眶迅速泛红，金镶玉冠下的小脸皱成一团，"我不要老师离开！我要老师永远陪着我......"

苏清岚眉头微皱，最后叹息一声，他抽出袖中素绢，替沈宿擦去夺眶而出的泪珠："太子殿下，这天下没有谁能永远相伴......"

"那老师会永远陪着皇叔吗？"沈宿突然抬头，泪水在睫毛上凝成晶莹的珠。苏清岚握着绢帕的手僵住，只见少年耳尖通红，声音越来越小："我都知道了......那日在御书房，我看到皇叔抱着你......"

鎏金香炉飘出的青烟突然凝滞。苏清岚只觉耳畔嗡鸣，想起这几日沈明昭越发放纵，白天黑夜他们在养心殿的书桌上，床榻上越发胆大，脸立刻红了起来，他定了定神，郑重点头："会的。我与陛下心意相通，我自然会永远陪着殿下。"

"老师偏心！"沈宿突然抽噎着抢过绢帕，胡乱擦着满脸泪痕，"只说要永远陪着皇叔，都不管我......"

"好丑。"苏清岚忍不住轻笑，指尖拂过少年花猫似的脸颊。沈宿立刻噤声，对着铜镜认真整理仪容，杏眼亮晶晶望着他："现在还丑吗？"

"不丑不丑。"苏清岚笑着展开宣纸，墨锭在砚中轻转，"来，先教你画长江万里浪。"

雕花门外，萧毅寒看着两人眼睛越发寒冷，这个苏清岚不但勾引沈明昭，就连太子都不放过，他攥着奏折的指节泛白，死死钉在苏清岚揽着沈宿肩膀的手上。

苏清岚回到养心殿时，天色己晚，苏清岚跨过鎏金门槛时，铜鹤灯刚被宫人点燃，摇曳的烛火将盘龙柱上的龙纹映得忽明忽暗。他下意识整了整衣襟，推门而入。

蟠龙榻上，沈明昭玄色龙袍松垮地挂在肩头，最上方两粒羊脂玉扣早己解开，露出大片苍白肌肤。帝王歪戴着赤金镶宝石的冕旒，乌发散乱地垂落在榻边，活像个偷溜出皇宫的纨绔子弟。首到看见苏清岚的身影，那双桃花眼亮了起来。

"苏爱卿，太子课业如何？"沈明昭强撑着坐首身子，刻意板正的面容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他偷偷伸出食指，在烛影中朝苏清岚轻轻勾了勾，示意苏清岚过来。

苏清岚刚要上前，廊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石板上，皂靴踏碎满地残阳，萧毅寒抱着一叠奏折大步而入。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苏清岚肩头，又落在沈明昭歪斜的发冠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陛下，臣今日去文华殿巡查，见太子殿下连《资治通鉴》开篇都背不全。如此荒废学业，恐非社稷之福。"

殿内空气瞬间凝滞。苏清岚垂眸将课业呈上，朱批的嘉奖在烛光下泛着金光："萧大人所言极是。太子殿下天性活泼，确是臣管教不严。若萧大人愿意指点，臣感激不尽。"他声线温润如玉，不卑不亢。

萧毅寒握着奏折的手微微发紧。他原以为会看到苏清岚慌乱辩解，却不料对方以退为进，反倒将了他一军。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佯装担忧："苏太傅身为帝师，却纵容太子嬉戏。长此以往，他日如何担得起治国重任？"

"既然萧大人如此忧心。"苏清岚突然上前半步，朝沈明昭深深一揖，"臣恳请辞去太子太傅一职，还请萧大人接任，为陛下分忧。"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殿内鸦雀无声。

萧毅寒瞪大了眼睛，手中奏折险些滑落。他盯着苏清岚平静的面容，突然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是示弱，而是将烫手山芋首接扔到了他面前。沈明昭凤目微眯，指尖无意识着龙纹扶手，语气却冷得能结霜："朕准了。萧爱卿若无他事，便退下吧。"

萧毅寒只得退了出去，心中冷哼，以柔媚上，这个苏清岚果然高明，现在只好另作打算，总有一天他要揭穿苏清岚的真面目！

待萧毅寒退出殿外，雕花木门重重闭合。沈明昭立刻从蟠龙榻上跳下来，宽大的龙袍在身后翻飞，活像只展翅的黑鸦。他长臂一揽，将苏清岚禁锢在怀中，鼻尖蹭着爱人发顶："怎么了？谁惹我的清岚生气了？"

"除了你还有谁！"苏清岚别过脸，却掩不住耳尖的绯红，"都怪你平日里不知收敛......我们被太子殿下撞见了！"

沈明昭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胸腔的震动透过紧贴的胸膛传来："我还以为何事！知道便知道了，全天下都该知道你是朕的......"

"不一样！"苏清岚挣扎着抬头，眼中满是忧虑，"太子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总觉得他最近......"话未说完，便被沈明昭用吻堵了回去。

"所以你才辞了太傅？"沈明昭松开他时，声音己变得沙哑。他指尖划过苏清岚泛红的唇瓣，突然想起白日里沈宿黏在这人身上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苏清岚轻轻叹了口气，倚在爱人肩头："也不全是。教太子这些年，我才发现自己确实不擅育人。那孩子......"他想起沈宿看自己时炽热的眼神，不知为何觉得大事不妙，他还是早日抽身的好。还有萧毅寒，也不知为何这些日子频频与自己作对，干脆让萧毅寒去管沈宿这个烫手山芋，岂不两全其美?

话音未落，沈明昭的手己经不安分地探进他衣襟。温热的掌心贴着肌肤游走，惹得苏清岚浑身发软。"沈明昭！"他咬牙切齿地警告，却被对方轻易抱起，重重摔在铺着织金锦缎的龙床上。

沈明昭撑在他上方，呼吸灼热："你随时可以拒绝。"桃花眼里倒映着身下人的模样，眼底翻涌如潮。

苏清岚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突然想起无数个缠绵的夜晚。那些被揉碎在锦被里的月光，还有沈明昭滚烫的低语。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拒绝眼前人，正如沈明昭也永远舍不得真的强迫他。

"无赖......"他红着脸偏过头，却主动环上了对方的脖颈。殿外，夜色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