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再见姨娘

街边矗立着参差不齐的建筑，墙壁上爬满了黑色的藤蔓，偶尔有几扇破旧的窗户，透出点点幽光，好似一只只窥视的眼睛。空中飘荡着一缕缕若有若无的黑烟，给整个长街笼罩上一层神秘而压抑的面纱。

突然，月圆听闻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圆儿…过来。”

记忆有些模糊，想不起这人是谁，却又觉得嗓音无比熟悉，她停下了匆匆脚步，转过身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头戴金钗，钗上镶嵌着血红的宝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泽。身着烫金如意大红百褶裙，裙摆层层叠叠，金线勾勒出的如意花纹繁复精美，在这阴森的冥界中格外夺目。

她的妆容堪称精致，眉如远黛，细长而温婉，双眸恰似一汪秋水，透着盈盈笑意，眼角微微上扬，风情万种。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不点而朱的樱唇，恰似雪中盛开的红梅。

如果细细端详就会发觉，这女子眉眼间与月圆娘亲竟有六七分相似，这相似之感，一瞬间让月圆有些恍惚。

她周身散发着馥郁香气，那香气不同于冥界的腐朽，甜腻中带着丝丝冷意，随着微风飘散开来。她远远便朝月圆招手，动作轻柔优雅，笑容温柔慈祥，一举一动如同画中养尊处优的官家女子，在这诡异的冥界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无端让人觉得亲切。

记忆中，唯有一人会这般亲昵地拖着尾音唤自己小名。

那便是她的姨娘。

刹那间，一些尘封己久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月圆脑海。

姨娘总是将最时新的糖果点心留给自己，每年都购置上好的布料，亲手为她缝制新衣，平日里对她呵护备至，宠得她成了众人眼中的“野孩子”。

然而，记忆中也有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姨娘吊挂在房梁上的那天。

小小的她，无论怎样呼喊，都无法唤醒姨娘。那日，姨娘家中喧闹依旧，可她的世界却从此失去了一束光 。

冥界的风，带着彻骨的寒意，如泣如诉地呼啸而过，仿佛在为这重逢的时刻欢唱，昏黄而黯淡的光线，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气，无力地洒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让周围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绝望的色彩。

“姨娘！”月圆朱唇轻启，一声呼唤饱含无尽思念，那声音，如同被悲伤浸泡过，带着哭腔，在死寂的冥界中悠悠回荡。话音未落，晶莹泪珠夺眶而出，恰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滚落，砸在冥界干涸的黄土之上，溅起细碎水花，就像砸在她自己千疮百孔的心上。有些事，无论岁月如何尘封，只要真实发生过，终有一日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她彻底淹没。

她走的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缓缓抬眸望向那珠光宝气的姨娘。

此刻，冥界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唯有姨娘的身影，在她眼中无比清晰。如今的姨娘，比往日记忆中过得更为安乐，但这并未减轻月圆心中的思念与牵挂，反而让这份重逢添了几分酸涩。

“姨娘……”月圆终是再也抑制不住满心悲戚，那如决堤洪水般的思念汹涌袭来，冲垮了她所有的坚强防线。她像一只归巢的倦鸟，扑入姨娘怀中，泣声道：“姨娘，是你吗？我好想你。”她的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委屈与眷恋，仿佛要把这些年积攒的思念都倾诉出来。

“乖孩子，是我。”

“果然是。姨娘的好圆儿如今出息了，还能靠着自己的仙术下到这冥界来看姨娘一眼。”

“姨娘…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小圆儿，日后莫要想姨娘，姨娘如今嫁了个极好的官人，日子过得顺遂。小圆儿乖，不哭不哭……”耳畔传来姨娘带着哽咽的轻声抚慰。姨娘的手轻轻抚着月圆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而温暖，那熟悉的触感，让月圆哭得更厉害了。

在这冰冷的冥界，这份久违的温暖，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她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也让这份重逢的感动愈发深沉，仿佛时间都为这一刻停驻，只剩下两人相拥而泣的身影，在这荒芜的世界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动人 。

“姨娘，当年您真的是自己……”月圆忆起小时候那些破碎如残片、难以拼凑完整的回忆，迟疑着问道。

“小圆儿，你如今也懂事了，姨娘便不瞒你。是你姨夫害了我，还伪造成我自戕的模样。我死后不过数，他就把往日与他苟且的女子迎进了家门……”王慧娘神色平静，仿若在讲述着他人的故事。

“我也曾恨过、怨过，甚至动过报复的念头，可后来遇见了官人，他待我极好。只是即便如此，我依旧牵挂着你和你母亲，不知你们过得怎样？”

听到姨娘这番话，月圆只觉一股怒火从脚底首蹿上脑门，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翻涌，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曾经在自己面前伪装成慈父模样的姨夫，竟如此人面兽心。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小时候姨夫那看似温和的笑脸，与如今姨娘口中的恶魔形象反复交织，强烈的反差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之感如潮水般涌来，差点忍不住呕吐。

可看着眼前神色平静、大度宽容的姨娘，月圆心中的怒火又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心疼与愧疚。她心疼姨娘经历了这么多痛苦，愧疚自己没能早点知晓真相，保护姨娘。

“姨娘，可他害了你，您不怨他，也不报复他，他凭什么如今还能过着平淡幸福的日子，他分明害了人，辜负了您……”月圆双眸中满是愤懑。

王慧娘轻抬眼眸，目光仿若穿透了这冥界的暗沉，思绪飘回到往昔岁月，声音不自觉地染上一丝怅惘：“想当年，我全心全意地操持着那个家，对他也是掏心掏肺，事事都以他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