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敦煌残梦

黄沙漫天，常平立在玉门关残破的城垛上，望着远处连绵的敌军帐篷。自从三个月前离开长安，她踏遍河西走廊每一个要塞，终于在这里等到了李安的军报。

"陛下。"念奴捧着铜镜跪在身后，"该更衣了。"

常平任侍女们解开沾满沙尘的戎装。铜镜中映出的面容己褪去稚气，右眼角那颗与玉妃一模一样的泪痣越发鲜红。当念奴为她系上李安送的银锁时，冰凉的触感让常平想起太庙分别那夜——他呼吸间的剑南烧春气息，他说"真龙非以血辨"时的眼神。

"报——！"斥候的声音撕破帐内寂静，"靖王殿下突破重围，距此二十里！"

常平抓起佩剑冲出大帐。暮色中的戈壁滩上，一队骑兵正冲破沙暴而来。为首的李安玄甲残破，肩头还插着半截箭矢，却在看到她时露出明亮的笑容。

"幸不辱命。"他滚鞍下马，从怀中取出卷泛黄的羊皮纸，"敦煌密室图。"

营火噼啪作响，常平与李安头碰头研究地图。他身上的血腥气混着沙漠的燥热，让常平想起小时候两人共读一本《诗经》的光景。那时她总嫌李安念得太快，如今却希望时光能在此刻多停留几分。

"这里。"李安的手指停在某个隐蔽标记上，"莫高窟北区第三窟后，有处未完工的密室。当地牧民说，每到朔月能听见里面传出歌声..."

"《霓裳羽衣曲》？"

"不，《雨霖铃》。"李安的呼吸突然急促，"皇妃...娘亲最爱的曲子。"

常平的手无意识抚上银锁。那里头藏着杨玉环的信，提到她是玄宗的骨血。如果属实，眼前这个与她心意相通的青年，实际上是她的...表兄？

五更时分，他们带着亲卫潜入莫高窟。北区的洞窟尚未完工，脚手架横七竖八地立在崖壁上。当常平摸到第三窟的暗门机关时，腕间的莲花印记突然灼痛——门后传来微弱的琴声，正是《雨霖铃》的变调！

"小心。"李安用身体护住她，推开沉重的石门。

霉味扑面而来。借着火把的光亮，常平看见个瘦得脱形的老者被铁链锁在石壁上，白发垂地如荒草。听到动静，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玉...玉儿？"老者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还是环儿？"

常平如遭雷击。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每日早朝时，她都会对着龙椅上悬挂的玄宗画像行礼。但眼前这个囚徒，竟与画像有七分相似！

"你是...三郎？"她颤抖着问。

老者的目光落在她眼角泪痣上，突然老泪纵横："平儿？你都长这么大了..."他挣扎着指向石室角落，"那里...有玉环留下的..."

李安己经撬开松动的石板，取出个铁匣。匣中是本残缺的《霓裳羽衣曲》谱，扉页题着"予我儿平安"。

"平安..."常平猛地抬头，"所以皇妃娘娘说的双子..."

"是你和安儿。"老者——真正的玄宗艰难地喘息，"玉儿与我所生是你，皇妃与我所生是安儿。玉儿和皇妃是一起生的，韦后发现后，将我们调包...那个坐在龙椅上的，是韦家子..."

常宁的世界天旋地转。不，等等...她突然抓住关键："那杨贵妃..."

"环儿早知道。"老者咳嗽着，"她自愿入宫保护你...天宝元年那场选秀，本就是..."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打断了他的话。石门被轰开，烟尘中走出个白衣人——正是自称"玉妃之子"的敌军首领！他摘下青铜面具，露出与李棠酷似的脸，只是右眼角多了一颗泪痣。

"感人的重逢。"白衣人轻笑，"可惜到此为止。"他举起铁笛，吹出刺耳的旋律。

常平头痛欲裂，却看见真玄宗和李安毫无反应——这笛声只针对她！千钧一发之际，李安抓起铁匣中的乐谱挡在她面前。羊皮纸上的音符突然浮空，形成一道音障。

"没用的。"白衣人停下笛声，"《霓裳》缺了最后一页，而这一页..."他从袖中抽出张血色的纸，"在我这里。"

常平认出了那笔迹——是养母临终前用血写的！她本能地摸向腰间，却发现自己带的焦尾琴在爆炸中损毁了。

"用这个。"真玄宗突然扯断锁链，从石壁暗格取出把古怪的乐器——似琴非琴，十三根弦泛着幽蓝的光，"玉环留下的...凤鸣箜篌..."

白衣人脸色骤变，铁笛再次响起。常平接过箜篌，手指刚触琴弦就感到一阵刺痛——弦上竟有细小的倒刺！她的血顺着琴弦流淌，在共鸣箱上形成小小的血泊。

"安儿..."她看向李安。

无需多言，李安己经割破手掌按在箜篌另一端。当两人的血在乐器中交融时，整个石室开始震动。白衣人惊恐地后退，他的铁笛突然爆裂，碎片划破了那张酷似玉妃的脸。

"不可能！《霓裳》终章需要..."

"龙凤和鸣。"真玄宗艰难地站起身，"平儿和安儿继承了三郎的血脉你们俩合奏，才是真正的终章！"

常平与李安的手指同时拨动琴弦。血珠顺着琴弦滚动，竟在空中形成立体的乐谱——正是白衣人手中缺失的那页！当完整的《霓裳羽衣曲》响彻石室时，白衣人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他眼角的泪痣开始流血，皮肤下的火焰纹路如活物般扭动。

"不！我是玉妃唯一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像陶俑般龟裂，最终化为一堆灰烬。

戈壁的朝阳透过石缝照进来。真玄宗靠在墙边，气息越来越弱。"《霓裳》...不只是武器..."他艰难地指向箜篌，"它能...治愈..."

常平这才发现，自己和李安的伤口在乐声中己经止血结痂。而更神奇的是，真玄宗花白的鬓角竟渐渐转黑，佝偻的背也挺首了些许。

"带陛下回长安。"她命令亲卫，"我和靖王断后。"

玉门关外的决战持续了三天三夜。常平与李安在城头合奏《霓裳》，音波如涟漪扩散，被笛声控制的敌军纷纷放下武器。当最后一个火焰纹战士眼瞳恢复清明时，大唐的旗帜己经在敦煌城头高高飘扬。

战后第七日，西域高僧鸠摩罗什应邀来到军中。他取常平与李安的血滴入玉璧，又让真玄宗刺血验证。当三人的血在璧面形成奇特的莲花纹时，老僧长叹："因果轮回，终得圆满。"

他指向常平："你身具三脉——玄宗陛下的龙气，玉妃娘娘的音律，还有杨贵妃的..."老僧突然改用梵语说了个词，随行译官犹豫道："他说是'涅槃之力'。"

至于李安，老僧则展示了他锁骨下的金龙纹："此乃真命天子之相。但..."他指向李安心口，"这里住着红尘。"

回到长安的那日，满城牡丹盛开。真玄宗——如今被尊为"太上皇"——在花萼相辉楼举行了盛大的归朝仪式。当常平将完整的《霓裳羽衣曲》谱呈上时，老皇帝当众宣布退位，将传国玉玺交给了她和李安。

"平儿为帝，安儿为帅。"他的声音虽弱却坚定，"这江山，该交给能听见《霓裳》真意的人。"

太上皇的话有如《霓裳》最后的音符，让朝政归于稳定，以后的以后，都将国亦泰民亦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