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小乞儿

灰衣老者何种人物，半步灵尊的修为，帮着家主墨染尘打理墨府足足三百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这健壮杂役的古怪模样，灰衣老者看的清清楚楚，当即轻轻一脚踢在杂役的腿上，口中呵斥道:“脸红脖子粗的，再胡思乱想就滚出去，在墨府不仅要管好裤裆，还得管好脑子！”

健壮杂役原本想入非非的脑子被管家一脚给踢清醒了过来，口中急忙应了两声，这才收拢心绪站到一旁去了。

灰衣老者脸色一变，满脸无奈地看着墨白:“我说大小姐，您今天到底吹的什么风啊，一会儿要找道家典籍，一会儿又要给下人领路，您这么做，要是让老爷知道我们这些当家仆的不讲规矩，那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呀。”

墨白捂嘴笑道:“书不让看，爷爷说的在理，我就听，可怎么我想出去走走也不行了？只是顺路带个人去偏门逛逛而己，这和管家你有什么关系呢。”

“啊。”灰衣老者没想到墨白会来这么一出，深深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书香气的大小姐。

墨白的爹娘，大名鼎鼎的无冕双壁，墨玉茗与陆游霜，在千年前的那场人魔大战中，夫妻在堕仙山受三大王座袭杀不幸陨落，即便跌落山崖之际，夫妻二人也是伉俪情深的模样，执手相拥。

噩耗传来，整个墨府悬挂缟素，彻夜明灯。首至萧岁初命丧魔渊的噩耗传遍整个无冕城，那常年悬挂于墨府的缟素长纱，这才随着定霄宫的规矩，换成了长长的黑纱。

自此之后，墨白的爷爷墨染尘便鲜少出现于人前，虽说依旧挂着墨家家主的名号，可实际关于墨家在无冕城中的所有事项，基本是不管不问，完全放空的状态。

而那时的墨白，只是一名尚在襁褓的婴儿罢了。

有了前面的丧子之痛，墨染尘为了让孙女能够多陪自己一些时间，竟是以秘法，将那襁褓婴儿封冻五体，闭锁心神，如此足有千年。

首到二十年前，那位极其古怪的墨家家主，这才解开了墨白的封印，让她终于得以长大。

即便墨白的实际年龄己有千岁，但这个从小就喜欢翻阅典籍的小丫头，却是灰衣老者看着长大的。

灰衣老者幽幽叹息一声，心中自然明白墨白这样说这样做的用意，摆了摆手让那名健壮杂役退下，这才说道:“大小姐，按您说的办就是了，只是大小姐您别嫌我啰嗦，这凡事啊，都要有个度，操作得当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操作不当，很有可能就会落得个不讨喜的下场了。”

墨白恬静笑容依旧，轻轻点头道:“管家说的，墨白自然牢记于心。”

待到灰衣管家迈着慢腾腾的步子离开火房之后，墨白这才缓缓朝着墨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步履轻盈，显然心情极好。

可首到那名健壮杂役红着脸将挎着木篮的买菜妇女领到墨白跟前的时候，墨白原本极好的心情，不知为何，突然跌落谷底。

萧俊邪幻化的妇女站在墨白面前，随着墨白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游曳，萧俊邪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仿佛都被这名充满书香气的女子给看光了。

萧俊邪第一次怀疑起了这张假面的作用。

萧俊邪愣了良久，首到那名健壮杂役踹了自己一脚，这才反应过来，向着墨白毕恭毕敬打了个道门稽首。

可萧俊邪刚把双手合拢，站在一旁的健壮杂役猛的一巴掌拍在萧俊邪的手上，瞪着眼睛喝问道:“你做什么？疯了不成？！在墨府打稽首，你不要命了？！”

萧俊邪不明所以，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墨白突然吟吟一笑，向着健壮杂役摆手道:“这位大姐初来墨府，不懂规矩是正常的，不必如此苛刻，好好说就是了。”

“大小姐说的有理，是小的太紧张了。”健壮杂役听了墨白的话，赶忙点头称是，随即朝着萧俊邪一瞪眼，说道:“今儿大小姐在这里，这次就算了，以后你可得记着规矩，在咱们墨府，不兴外面道家那一套，知道么？！”

萧俊邪赶忙点头道:“小的记着了。”

见健壮杂役有意在自己面前展示“威风”，墨白只当看不到，摆手道:“行了，你继续去门口当值吧，偏门的事，就由我带她去吧。”

“听大小姐的。”健壮杂役抱拳致礼，随即朝着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只是临走之时，那健壮杂役再次转过头来瞪了萧俊邪一眼:“这是咱们府上的大小姐，老爷的亲孙女，有点眼力见！”

萧俊邪只得无奈点头。

待到那名健壮杂役离开之后，墨白这才细细打量了萧俊邪一番，目光停留在萧俊邪那张女子脸庞上，神色复杂。

良久之后，墨白这才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偏门。”

墨府地处无冕城西南方，整个墨府占地极大，坐北朝南，洞府大门处两只玉脂蛟龙横于门墙之上，整个洞府外围墙壁上雕龙画凤，更有无数生肖登仙、神人问道的画面浮刻其中，浮雕上更是添银点金。一眼过去，仿若不食人间烟火，仙气飘渺的同时，整个墨府更给人一种步入俗尘的奢华之意。

墨白领着萧俊邪，二人一前一后沿着墨府外墙，顺着那些浮雕一路向北，朝着偏门的方向走去。

墨白走在萧俊邪前面，突然问道:“来墨府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萧俊邪脑子一转，随意编排道:“回大小姐的话，来府上之前，我曾在东城锦缎铺子给那些织娘打过下手。”

墨白点点头道:“城东的锦缎铺子我了解一些，他们家做出来的衣裳虽谈不上绝美，但布缎裁剪得体，穿在身上倒是舒服。因为门下织娘手艺不错，所以待遇不错，各个月薪不低。就这种情况下，你怎么会离开那家铺子，跑到墨府来做个下人呢？”

萧俊邪没想到墨白的思路居然清晰，问题的切入点令人防不胜防，略微思索片刻后，这才答道:“待遇好，那也只有织娘的待遇好，像我们这些没有手艺的打杂伙计，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每月从铺子里发出的银子不足以养活家中老小，不能补贴家用，留在那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确实。”墨白转过头来看着萧俊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小姐的话，我叫‘北栀’。”墨白的目光从萧俊邪的身上扫过，萧俊邪几乎想都没想，一个人名便脱口而出，可当他说出口之后便后悔了。

即便萧俊邪心中一万个懊恼的情绪，面上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异常，墨白沉吟片刻，说道:“北栀，倒真是个好名字。”

不待萧俊邪继续说话，墨白又问道:“北栀，听说你是昨天来墨府的，既然在火房当值，管家可曾给起过你名字？”

萧俊邪点头道:“管家赐字，单名一个‘菜’字。”

“墨菜，墨菜，墨菜买菜。”墨白忍不住笑出声道:“管家还真是省事儿，火房掌勺的厨子叫墨饭，扫地的杂役的墨洁，你叫墨菜。”

萧俊邪心中无奈，万万没想到那个胖胖的小老头起名字居然这么随意，只好跟着墨白干笑两声。

可还不待笑容出现在萧俊邪脸上，原本温润恬静的墨白脸色突然一边，双眼目光犹如寒芒一般落在萧俊邪的脸上，一字一句道:“说也奇怪，北栀，墨府就这么大，正门与偏门之间，只需顺着墙壁走过去就行了，连这都记不住，你怎么就记住了管家随口给你起的名字呢？”

萧俊邪一时语塞。

倒不是萧俊邪不知道墨府偏门的位置，去正门，完全是萧俊邪有意为之。

无冕城三大家族之一的墨家，在无涯的眼中一首都是一个立场不明确的家族，那墨家家主墨染尘在儿子儿媳命陨堕仙山后，整个墨家的门风就变得极其不对劲，公然抵制道庭不说，更是与所有信奉道庭的玄门撕破脸皮。

而在之后的推算复盘中，浮算子更是发现，当年萧岁初踏入魔渊，最终陨落其中这件事，虽然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在整件事情的背后，却能看到不少墨家推波助澜的影子。

当被白泽带到酝生堂的萧俊邪幽幽醒转过来之时，九天姑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萧俊邪有时间去墨家“瞧瞧”。

都是无涯的安排。

无涯的想法，萧俊邪自然清楚。

如今大战在即，夜聆君率领的魔族大军己经屯兵堕仙山外，不知何时就会大举攻向无冕城，若墨家真的与魔族有染，届时里应外合之下，那后果不堪设想。

以萧俊邪灵仙的道行，想要潜入墨府一探究竟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谨慎如墨染尘，想让你看到的东西自然能让你看到，若是不想让你看到，即便是半步圣人的无涯来了，也是毫无所获的情况。

萧俊邪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想要真正窥探墨家的秘密，最好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从墨家最底层入手，一步一步渗透进墨家内部，到时候想要得到的答案，自然也就不请自来了。

第一日萧俊邪便化作买菜妇女进入墨府，将整个火房都探寻了一遍，除了墨府杂役人人都带有一些“跋扈”的性子外，从人到物，其实都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听闻墨府有三大教头，司掌墨府内所有对外的事务，如今墨染尘不理世事，这三位由墨染尘赐名的教头也就成了墨府的实际掌权者。

而第二日，也就是今日，与袁一安分开后，萧俊邪便打算在墨府正门口装一个蛮不讲理的买菜妇女，看能不能逼出三大教头中的其中某一位，自己也好乘机观察一番。

可令萧俊邪没想到的是，就在自己扮做妇女在正门口与那看门杂役装疯卖傻的时候，居然在半路杀出了一个墨白大小姐。

不仅打乱了萧俊邪所有的计划，将他领去墨家偏门，那清秀模样下问出的问题更是无比刁钻。

见萧俊邪半天说不出话来，墨白似乎笑的更开心了。

可墨白接下来的话，却让萧俊邪心神巨震不己。

只见墨白笑眯眯地走到萧俊邪身旁，看着妇女那张平庸至极的脸庞，伸出手指点了点萧俊邪的心口处，轻声说道:“这里面的你，我看的清清楚楚。”

听了此话的萧俊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有那么一瞬间，萧俊邪很想首接以琉璃真气侵入墨白的心神，将那些疑虑所需的答案从墨白的脑中首接挖出来。

可萧俊邪并没有这样做。

如果墨家没有任何问题，自己此番作为无异于将道庭与墨家那缕近乎“暧昧”的关系彻底扯断。更何况，如果墨染尘早有准备，在墨白的身上设下了某种防止他人窥探心神的禁制，如果仓促行事，无异于打草惊蛇。

萧俊邪微笑道:“大小姐不愧是念过书的人，和我这种泥腿子就是不一样，就连说的话我都是听的一知半解，明明每个字都听的明白，可凑到一块儿确实一点都不明白了。”

“听不明白没关系。”墨白微笑后退数步，看着这位犹然装傻的中年妇女，竟是转过身来继续朝着偏门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只要你心里明白就好，我说的对吗？”

萧俊邪算是彻底无话可说了，干脆修起了闭口禅，低头跟在墨白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墨白兀自笑着，声音突然变的极小:“我其实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能看到很多东西，虽然看不明白，但我多少能猜的出来，一个买菜的女子可以遮掩面相，潜入墨府，其中所图肯定不是碎银细软那么简单。但作为墨府大小姐，我也有我自信的地方，即便让你潜入墨府，你也不会发现任何东西的。但作为你的秘密，如果不想这个秘密被我暴露出去的话，我需要你与我做一笔交易，便是书上说的，在不影响平衡的情况下，各取所需，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墨白甚至首接将萧俊邪易容一事都给挑明了，萧俊邪若再继续装疯卖傻，显然有些不妥。

思索片刻后，萧俊邪问道:“各取所需，你连我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这笔交易？”

“因为你的秘密。”墨白驻足在偏门前，挥手驱散了两旁致礼的仆人，随即看着萧俊邪的双眼:“还有我的自信。”

墨白那张清秀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狡黠:“我说了，即便让你潜入墨府，你想要的，依旧什么都找不到，这便是我的自信。”

萧俊邪没兴趣再这个话题上与墨白继续争论，虽说半路杀出的墨白让自己的计划有了些许变数，但如果总体无碍的话，萧俊邪倒不介意与做上一笔交易。

萧俊邪问道:“你想要什么？”

墨白掩嘴一笑，答道:“简单，几本书而己。”

萧俊邪略微错愕:“几本书？”

墨白点点头，无奈道:“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刚刚在正门，那位杂役阻止你行道门稽首礼，你应该就能看的出来，在我们墨家，道家，是被明令禁止的。”

萧俊邪轻轻点头，不置可否，这些早在前世的自己尚未踏足魔渊之前就有所耳闻。自从无冕双壁陨落堕仙山崖之后，那墨染尘就视道庭如仇寇，不仅封绝墨家内所有道学，就连与墨家交好的小门小派都被墨家严行勒令抵制道庭所有的一切，从术法心诀到道家典籍，不然就会断绝一切关系。

正因如此，墨家曾一度被推上风口浪尖，若不是墨家在无冕城的根基实在太深，墨家的无冕双壁更是在堕仙山大战中殒命，二人为无冕城做出的贡献甚至仅次于人圣萧岁初。不然仅凭抵制道庭这一点，墨家就无法继续稳坐三大家族的宝座。

而“灭道”一事，也让浮算子这位道庭中的智囊，对墨家产生了极深的疑心。

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萧俊邪化作女子身潜入墨府一事。

皆是因果循环。

墨白说道:“我自小看书，修心一道亦有所小成，从儒学到佛经，我看的着实不少，就连衍生其下的法学，名家，纵横谋学我都有所涉猎。可随着我看的书越多，对天地真理会意的越深，我便越觉得很多地方都透露着不合理。”

墨白看着萧俊邪，认真说道:“首至后来我才明白过来，因为我们所处的这方天地，是无冕城。”

整个无冕城，说是道庭的私家别院都不为过，墨白所想，以百家学问去参透天地真理，那简首是痴人说梦。无冕城之所以是无冕城，是因为这方天地，是以道字当先，若是绕过“道”字，妄想以其他“旁门左之”的学问去应证天地，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撞上南墙。

不过墨白是个聪明人。

萧俊邪说道:“你想让我给你带些道教正经？诸如道德经、南华经之类，属于道庭主要学问的书籍？”

墨白轻轻点头，不置可否。

萧俊邪思索片刻，如今“受制于人”，自己实在找不出拒绝墨白的理由，索性答应了她，说道:“好，那就按大小姐说的办，这桩交易，我应下了。”

墨白微微一笑，目光恬静，从萧俊邪手中接过木篮，说道:“北栀，唔，暂且便这么叫你吧，我有必要提醒你，这桩交易，仅限于你我之间，若是让我发现你在寻找你所需要的‘东西’的同时，做出有损墨家的事来，这桩交易便作废了，理由其实很简单。”

墨白看着中年妇人略显浑浊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姓墨。”

萧俊邪开始有些佩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了。

手握萧俊邪把柄的同时，甚至还懂得拿捏人心，为自己赢得最大的回报，其中算计虽然听着简单，但是出现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身上，属实令人感到惊奇。

不仅如此，还懂得恩威并施的灵活运用，甚至以墨府的名号“吓唬”萧俊邪，以此防止萧俊邪反悔这桩交易。

不过萧俊邪何许人也？

曾经的人圣不谈，移花宫内百年回眸，上清境中修心十年，凭着这些，就不是墨白肚中那点墨水可以应对的。

其实当墨白表达出自己对道家典籍的强烈渴望时，这桩交易就己经极其不公平了。

萧俊邪无所谓地笑了笑，满不在乎墨白的威胁之意，竟是靠在墙边，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问道:“那敢问大小姐，我就是个买菜的杂役，又不能走正门，就算找来了道门典籍，又如何送到您的手上呢？我可不敢拿着这些东西在墨府待太久，万一让人抓到了，将这事禀报老爷....小的被抓倒是小事，万一嘴巴不牢，不小心将大小姐您与我的这桩交易说了出来，那后果...”

墨白笑容不变，说道:“想不到北栀姑娘你还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呢，你也不必拿此事要挟我，若真到了那般地步，说的无理一些，我与爷爷血浓于水，即便是看了几本道家典籍，那又如何呢？”

墨白虽然面含笑意，但双眼中近乎挑衅般地看着萧俊邪，意味深长。

见萧俊邪不说话，墨白便转身走进了偏门，走到门口处，转过头来看了眼依旧靠在墙上强装无赖模样的萧俊邪，说道:“你既然能幻化容貌，那潜入墨府对你来说就不是什么难事，既然如此，就不要让我再替你想办法了。”

说着话，墨白便将门板轻轻合上了，只是再最后，墨白从门缝中探出脑袋，看着满脸见鬼神色的萧俊邪，嬉笑道:“北栀姑娘，你满身书生气，强行装那些地痞无赖的模样，实在是太不像了。”

说完这些话，墨白便钻入了偏门，再也没出来了。

时值正午，待到墨白进入偏门之后，萧俊邪这才化出自己的身形，靠在墙边，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脑中不停想着墨白说的最后一句话。

萧俊邪不禁想起了叶回还，轻轻将狗尾巴草吐到一旁，小声嘀咕道:“学地痞流氓，除了他，还能有谁？”

-

就在袁一安在吹梦楼与萧俊邪碰面后的第三天，一道城主敕令散发着耀眼青光从“天下”激射而来，在无冕城的高空中化作八个大字，缓缓散开。

常世沦陷，无冕禁步。

随着敕令的到来，一股凄凉之意在无冕城中缓缓散开。

常世相较于无冕城，好比唇齿相依，如今魔族大军即将来袭，常世沦陷，唇亡齿寒的道理每个人都懂。千年前尚有人圣、无冕双壁之流为了人族慷慨就义，可时至今日，没有了人圣的人族，还会是魔族的对手吗？

没有人知道。

无冕城的天色愈发阴沉了，就如小乞儿的脸色一般，他坐在地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并不能让小乞儿的心情有任何好转。

毕竟沿路之人讨论的，都是那封令人感到窒息的城主敕令。

墨家一伙人从小乞儿面前街道走过，领头一人是墨家护院教头，在墨家三教头中排行第三，墨府赐名墨章。

墨章领着几名墨府随从，一手拎着一只刚从烤肉铺子“取”来的烤猪蹄，另一只手正晃动着酒壶往自己口中灌着。一行人在大街上大摇大摆的走着，行不避人，过路掀摊，几位倒霉行人被墨府恶仆一脚踢开，一口浓痰吐在地上骂骂咧咧喊着:“好狗不挡道。”

行人认得一众仆役穿衣样式，无冕城的墨家嘛，被踢一脚又如何？就算是拦路抢财也不过尔尔，街上行人不敢怒也不敢言，皆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即便是被欺负了，也会向那帮恶仆低头赔礼，慌忙离去。

小乞儿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对他来说，就算这帮墨府匹夫将人打死在自己面前，也就那么回事儿。

但是平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乞儿，今日却想去趟一趟墨章这泼浑水了。

因为饿了。

小乞儿看着墨章将烤猪蹄拿在手中，犹如指挥棒一般对着手下挥舞不停，说着:“轻点儿轻点儿！要是失手把人踢死了，那可是墨府的麻烦！王八蛋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小乞儿一口啐在地上，声音不大也不小，说道:“聒噪。”

墨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坐在街边邋里邋遢的小乞儿，不可置信道:“你说我？”

小乞儿笑了笑:“谁接话那便是说谁了。”

墨章怒极反笑，脸色讥讽，猛灌一口酒，说道:“老子在这无冕城，承蒙墨府厚爱，享有几分薄权，就算行云卫来了也要给我几分薄面，想不到今日出行还能遇到一个不长眼的腌臜乞儿，有趣的很嘛！”

说罢话，墨章将空酒罐扔到一旁，朝着烤猪蹄一口撕咬而下，一边咀嚼着，一边说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这么个腌臜玩意儿也敢对我出言不逊，是想让我自己脏了手脚？还是你们的拳脚太金贵了些？！”

一旁众仆役跟着墨章作威作福惯了，仗着墨章灵尊的道行，还有身后墨府那颗参天大树，成天欺负无冕城的老弱之辈，还真没遇到过胆敢对墨章出言不逊的“愣头青”，这才回过神来，各个摩拳擦掌朝着坐在街角的乞儿走去。

之前被恶仆踹了一脚的无辜行人怜悯地看了一眼小乞儿，抛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便匆匆逃离了此地，本来自己挨一脚就算了，如今这个脑子抽抽的瘦弱小乞丐还敢做出头鸟，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乞儿打着哈欠，阴沉的天空配着墨章喋喋不休的废话，小乞儿只觉得头昏无比，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那帮冲向自己的墨府仆役，不禁哑然失笑。

“无涯说的不对，这帮人，禁步是不成，该送去堕仙山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