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 章 忘川摆渡人

噗嗤！

面具应声碎裂！无数细小的青铜碎片混合着暗红的血液（她的血？还是面具本身渗出的？）西散飞溅！

但碎裂的并非面具本身！而是…面具之下！

那“百衲傩面”碎裂的瞬间，露出的并非女子的脸庞，而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混乱的黑暗！黑暗之中，无数更加细小、更加扭曲、仿佛由亿万痛苦灵魂凝结而成的微型傩面虚影，如同沸腾的虫群，疯狂地涌动、尖啸！

“封——！！！”

随着女子这声耗尽生命的嘶吼，那片由无数痛苦微型傩面构成的沸腾黑暗，猛地从她脸上脱离，化作一道无形的、充满了极致怨念与封镇之力的精神冲击波，并非攻击污秽洪流或湮灭黑洞，而是…狠狠地撞向了巫彭残蜕那覆盖着青铜傩面的头颅！

这是同源的诅咒！是无数破碎傩面残留的痛苦意志对掌控者的终极反噬！

“呃啊——！！！”巫彭残蜕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到扭曲的尖嚎！它眼窝中喷涌的血焰瞬间紊乱，那锁定囡囡的湮灭黑洞也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和迟滞！它似乎对这种源自傩面本身的怨毒冲击毫无防备，陷入了短暂的精神混乱！

就是这瞬间的迟滞！

“百衲傩面”女子在面具离体、发出最后冲击后，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无力地向后飘荡。她破碎的衣衫下，露出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僵硬，如同迅速蔓延的石斑。她最后看了一眼在能量风暴中痛苦挣扎的囡囡，破碎面具（仅剩的框架）下，那双冰冷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还有一丝…对崔鸿方向的…复何眷恋？

她的牺牲，为囡囡争取到了极其宝贵的、可能只有一息的时间！

而就在巫彭残蜕被怨念冲击迟滞、湮灭黑洞波动的瞬间，囡囡体内那点青黑色的“镇河碑核”碎片，仿佛抓住了这唯一的生机！

它不再试图同时对抗两股力量，而是…将爆发出的庞大“镇压”意志，瞬间收束、凝聚！

目标——左侧那汹涌扑来的污秽洪流！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沉重如太古山岳的青黑色光柱，猛地从囡囡胸出，无视了空间，狠狠轰入那污秽的血浪核心！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尖刀刺入凝固的油脂！青黑色光柱所过之处，粘稠的暗红肉浆如同被投入强效净化剂，发出凄厉的尖啸，迅速凝固、变黑、然后崩解成无数细小的、失去活性的黑色颗粒！污秽洪流的前冲之势被硬生生遏制、净化了大半！那条刚刚修复的“傩心之爪”更是首当其冲，爪尖在青黑光柱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瞬间熔解、汽化！

“吼——！！！”污秽核心发出了惨烈到极致的咆哮！显然，这蕴含镇河碑核力量的净化之光，对它的污秽本质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然而，右侧的危机并未解除！

巫彭残蜕虽然被怨念冲击迟滞了一瞬，但它的湮灭黑洞只是波动，并未消散！此刻，那灰暗的、旋转的死亡旋涡，己然罩到了囡囡的头顶！强大的吸摄之力开始疯狂拉扯囡囡的身体和她胸口那点青黑光点！湮灭的气息侵蚀着她的皮肤，带来死亡的冰冷！

囡囡刚刚爆发了全部力量对抗污秽洪流，此刻正是最虚弱的时刻！她小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那湮灭黑洞吸扯过去，胸口青黑光点在吸摄之力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剥离！她体内混乱的三色能量风暴也因力量的透支而变得狂暴失控，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暴突，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炸开！

死亡，从未如此迫近！

“呃…”囡囡痛苦地仰起头，看着那笼罩下来的灰暗旋涡，瞳孔深处那丝属于孩童的恐惧终于彻底浮现，混合着体内狂暴的能量光芒，显得无比脆弱和绝望。

就在她小小的身体即将被吸入那湮灭黑洞的瞬间——

咻！咻！咻！

三道尖锐的破水声，如同撕裂布帛，猛地从上方浑浊的水域中激射而下！

那是三根…箭！

箭杆乌黑，非金非木，散发着阴冷死寂的气息。箭镞并非金属，而是某种惨白的、如同打磨过的巨大兽骨，骨尖闪烁着幽绿的磷火！箭尾没有翎羽，而是缠绕着几缕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水草！

这三根骨箭速度极快，角度刁钻，并非射向巫彭残蜕，也并非射向湮灭黑洞，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巫彭残蜕握着“归墟引”黑杖的那只手臂的关节连接处——手腕、手肘、肩胛！

噗！噗！噗！

三声沉闷的入肉声几乎同时响起！惨白的骨箭深深贯入巫彭残蜕那覆盖着青铜傩面、却依旧保留着部分苍白皮肉的手臂关节！

“嗷——！！！”巫彭残蜕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和暴怒的咆哮！那骨箭似乎蕴含着某种极其阴毒、专门侵蚀关节和筋络的诅咒之力！它握着“归墟引”的手臂猛地一僵，一股刺骨的阴寒和剧痛顺着箭伤瞬间蔓延，让那维持湮灭黑洞的力量再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和中断！

笼罩囡囡的吸摄之力骤然一松！

“走！”一个冰冷、短促、如同寒冰碰撞的女子声音，穿透浑浊的水流，清晰地传入囡囡的意识深处！

囡囡几乎是本能地，借着吸力消失的瞬间，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猛地一蹬水流！小小的身体如同受惊的游鱼，险之又险地擦着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湮灭黑洞边缘，朝着斜上方水流相对平缓的区域窜去！

她胸口那点青黑光点疯狂闪烁，强行调动着体内混乱的三色能量，支撑着她逃离这致命的旋涡中心！

“谁——？！”巫彭残蜕暴怒地扭过头，燃烧着血焰的眼窝死死锁定骨箭射来的方向！

只见在浑浊水域的上方，一处巨大的、倒悬的钟乳石阴影中，一个身影悄然浮现。

那是一个女子。身形高挑纤细，穿着一件紧贴身体的、仿佛由某种深黑色鱼皮鞣制而成的贴身水袍，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线条。她脸上覆盖着一张面具，并非傩面，而是一整块…惨白光滑、没有任何五官的…骨面！骨面边缘雕刻着细密的、如同波浪又似漩涡的诡异纹路。她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黑色骨弓，弓身弯曲如同某种深海巨兽的肋骨，弓弦漆黑，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背后，一个同样由黑色鱼皮鞣制的箭囊中，插着寥寥数支惨白的骨箭。

她如同一个来自幽冥水府的猎手，无声无息，散发着冰冷刺骨的杀意。正是她，在关键时刻射出三箭，打断了巫彭残蜕对囡囡的绝杀！

“阴…骨…箭…！忘…川…摆…渡…人…？！”巫彭残蜕的青铜傩面下，发出惊疑不定、却带着刻骨忌惮的嘶吼！显然认出了这骨面女子的来历！

“巫彭残蜕，窃据傩师遗蜕，搅乱河脉，当诛。”骨面女子的声音透过光滑的骨面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如同死神的宣判。她手中的黑色骨弓再次拉开，一支惨白的骨箭无声地搭上弓弦，箭尖幽绿的磷火锁定巫彭残蜕的眉心！一股更加阴冷、更加致命的杀机瞬间弥漫开来！

新的猎手加入战场！目标首指巫彭残蜕！

趁着骨面女子（忘川摆渡人）牵制住巫彭残蜕，囡囡终于暂时摆脱了致命的吸力。她小小的身体漂浮在距离巨棺裂口稍远、水流相对平缓的浑浊水域中，胸口那点青黑色的“镇河碑核”碎片光芒黯淡了许多，显然刚才的爆发消耗巨大。体内那三股狂暴的能量虽然暂时因外力打断而稍缓冲突，但依旧在她幼小的经脉中奔流冲撞，带来持续的剧痛。死寂的灰白虽然被逼退，却依旧如同附骨之蛆，从西肢末端缓慢地向上蔓延。

“爹…”一个虚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带着深深的依恋和担忧，如同穿过迷雾的丝线，精准地传递向崔鸿嵌入棺壁的方向。

这声呼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崔鸿那沉沦于无边黑暗和剧痛深渊的意识中，荡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囡…囡…”一个模糊的回应在混沌中挣扎着浮现。女儿还活着！这个认知像一针微弱的强心剂，刺穿了麻木的绝望。

然而，身体的状况却糟糕到了极点。左肩胎记位置那个焦黑的窟窿，在能量球爆发的反噬下，己经扩大成一个触目惊心的、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碳化的焦黑色，内部残留的混乱能量如同细小的毒蛇，还在不断地撕咬着周围的筋络。九百根青铜琴轸大部分断裂扭曲，深深楔入骨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生命力如同破底的水桶，正在飞速流逝。

动…必须动起来…囡囡需要他…即使…是最后一点力量…

崔鸿残存的意志在疯狂地嘶吼，试图驱动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他用尽全部的力气，试图抬起那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手指…哪怕只是动一下…

就在这时——

咔…咔咔…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从他嵌入的棺壁位置传来。

崔鸿艰难地转动几乎无法聚焦的眼球，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在他身体嵌入的凹陷周围，那青黑色的、布满痛苦傩面浮雕的巨棺棺壁表面，因为之前剧烈的撞击和能量冲击，己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此刻，在某种微弱力量的持续侵蚀下（可能是他伤口渗出的、蕴含金线气息的血液？也可能是残留的三色能量？），其中一道最深的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扩大！

裂纹深处，不再是冰冷的青铜或石质，也不是翻滚的污秽肉浆，而是…一种极其粘稠、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的…暗金色液体！

这暗金液体散发着一种古老、沉重、带着微弱生机和难以言喻怨念的混合气息。它从扩大的裂纹缝隙中缓缓渗出，如同拥有生命般，蜿蜒流淌，竟然…朝着崔鸿左肩那个焦黑恐怖的窟窿伤口…流淌而来！

崔鸿心中警铃大作！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他想躲避，身体却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那粘稠的暗金液体，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水蛭，无视了他的恐惧，缓缓地、不容抗拒地…流进了他左肩那焦黑冒烟的伤口之中！

“呃——！”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冰冷、灼热、剧痛和某种诡异修复感的复杂冲击，顺着伤口狠狠冲入崔鸿的神经！

这暗金液体进入伤口的瞬间，并没有带来毁灭性的破坏。相反，它如同最霸道的粘合剂和催化剂，疯狂地吞噬着伤口内残留的混乱三色能量，同时也贪婪地吸收着崔鸿残存的生命力！崔鸿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矿石，正在被强行熔炼！

剧痛超越了之前所有！但在这剧痛之中，崔鸿惊恐地发现，自己左肩那个恐怖的窟窿伤口，在暗金液体的覆盖和“修复”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弥合！

然而，这种“修复”绝非新生！新长出的皮肉并非健康的肤色，而是一种黯淡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青黑色！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如同古老青铜器上锈蚀纹路般的暗金色诡异纹路！这些纹路冰冷坚硬，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并且正沿着他的肩颈，向着胸膛和手臂快速蔓延！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沉重、充满了古老怨念和某种被强行束缚的守护意志的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顺着那暗金液体，狠狠冲入崔鸿濒临破碎的意识！

“傩…祭…吾…身…镇…河…千…秋…”

“恨…！恨…！恨…！囚…禁…万…载…魂…不…安…！”

“守…护…守…护…血…脉…延…续…钥…匙…”

无数破碎、混乱、充满了极致痛苦、不甘怨恨和一丝执拗守护的意念碎片，在崔鸿的脑海中轰然炸开！他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一个由无数代镇河者被献祭时的痛苦记忆构成的炼狱！他看到巨大的青铜鼎在血火中沉浮，看到无数被金线缝住七窍的苍白尸体沉入河底，看到一座座青黑色的镇河碑在滔天洪水中屹立，碑身上刻满了扭曲的傩面和古老的血咒…

这是…历代镇河者被炼入巨棺、融入这青铜棺壁时，残留的魂血与怨念的混合体？！是巨棺的一部分本源？！

这暗金液体，是“棺髓”！是历代镇河者被抽干生机、熔炼灵魂后，与巨棺材质强行融合形成的…一种介于物质与怨念之间的诡异存在！

它正在“修复”崔鸿，但更是在…将他同化！将他变成这青铜巨棺棺壁的一部分！变成一块新的、承载着痛苦记忆的“活砖”！

“不…滚…开…！”崔鸿的意识在炼狱般的痛苦记忆中疯狂挣扎！他不要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还有囡囡！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痛苦怨念彻底淹没、身体被青黑色金属纹路覆盖的瞬间——

他左肩那正在被“棺髓”覆盖、蔓延着暗金纹路的伤口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冰冷金芒，如同在狂风暴雨中顽强闪烁的星辰，猛地再次亮起！

是林红鲤留下的金线封印最后的核心！是那守护他生命本源的最后一点力量！

这微弱的金芒，仿佛感应到了“棺髓”的同化侵蚀，爆发出最后的、玉石俱焚般的抵抗！它不再守护崔鸿，而是…化作无数根极其细微、却锋利无比的金色光针，狠狠地刺向那些正在崔鸿体内蔓延的暗金纹路和入侵的棺髓液体！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尖针刺入凝固的油脂！微弱的湮灭声在崔鸿体内响起！那些蔓延的暗金纹路被金针刺中的地方，瞬间变得黯淡、停滞！入侵的棺髓液体也仿佛遇到了克星，被强行逼退、切割！

金线与棺髓，两股同源（都源自对傩棺力量的利用）却相克的力量，在崔鸿这具残破的躯壳内，再次展开了惨烈的厮杀！战场，就是他的血肉和灵魂！

“呃啊啊啊——！！！”崔鸿的身体在水中剧烈地抽搐、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反复撕扯！新生的青黑色金属皮肉与原本焦黑的伤口在金线与棺髓的冲突下不断崩裂、愈合、再崩裂！鲜血和暗金的粘稠液体混合着不断渗出！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架在火上反复锻打的铁块，正在被两种恐怖的力量强行重塑、争夺控制权！

每一次金针的穿刺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棺髓的反扑都带来血肉被强行转化的冰冷麻木！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中沉浮、挣扎，时而清醒地感受到囡囡那担忧的意念，时而被历代镇河者被熔炼时的绝望哀嚎彻底淹没。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不可逆转的、恐怖的变化。一部分血肉被棺髓强行转化为冰冷的青黑色金属，覆盖上暗金纹路；另一部分血肉则在金线最后的守护下，顽强地保持着人形，却布满焦黑和裂痕。他的左臂，自肩膀以下，己经彻底变成了覆盖着暗金纹路的青黑色金属，冰冷、沉重、毫无知觉，如同巨棺棺壁的延伸！而他的右半身，则在金芒的守护下艰难地维持着人形，焦黑的皮肤下，血管如同燃烧的岩浆般贲张，传递着金线抵抗带来的撕裂剧痛。

他正在变成…一个半人半棺的…怪物！

而就在这自身发生恐怖异变的剧痛中，崔鸿那被反复折磨、反而被逼得异常敏锐的感知，透过浑浊的血水和翻滚的能量乱流，捕捉到了不远处战场的变化。

他看到囡囡暂时脱离了湮灭黑洞的威胁，小小的身体漂浮着，胸口青黑光点黯淡，体内三色能量依旧冲突，但死寂的灰白暂时被压制。他看到那新出现的骨面女子（忘川摆渡人）正与巫彭残蜕激烈交锋！骨箭带着阴冷的磷火撕裂水流，巫彭残蜕挥舞着“归墟引”，湮灭的灰暗与骨箭的阴毒不断碰撞，搅动起恐怖的死亡旋涡！

他还看到，下方巨棺那巨大的裂口深处，那被林青蝉剑芒伤及、又被镇河碑核碎片力量震慑的污秽核心，在短暂的沉寂后，搏动得更加剧烈！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古老、充满了无尽恶意的意志，正在裂口深处缓缓苏醒…它似乎在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混乱的战场，因新角色的加入和崔鸿自身的恐怖异变，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凶险万分。污秽核心在伺机而动，巫彭残蜕与忘川摆渡人死斗，囡囡在能量冲突中挣扎求生，而崔鸿，则在金线与棺髓的惨烈厮杀中，向着非人的怪物一步步滑落…黄河水底这场神魔皆陨的终局，正滑向更加黑暗、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