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镜渊童魇

镜甲崩裂的脆响在归墟殿内回荡，林清浅指尖的法印尚未完全消散，细碎的金光如同流萤般簌簌坠落。她望着碎镜中蜷缩的小小身影，喉间突然泛起酸涩——那截露在破碎甲胄外的手腕上，暗紫色咒印正像活物般游走，鳞片覆盖的皮肤下隐约透出冰蓝色龙纹，分明与三年前在镜湖底见过的幼龙鳞片一模一样。

“浅儿！”陆沉舟的龙吟带着金属般的颤音，他赤手握住崩飞的镜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却半步不退地挡在她身前。少年龙族的尾椎在地面扫出深痕，本该是威慑的龙威此刻却裹着难以言喻的惶惑，“这咒印……是暗渊的溯魂锁。”

林清浅指尖拂过眉心，双生印的余热还在发烫。方才注入镜甲的记忆碎片里，那个在学院后山偷喝灵酒的夜晚突然变得格外清晰——陆沉舟醉眼朦胧地说“等我化形了，就带你去龙渊看星”，那时他后颈还没有那道被暗渊咒印灼出的疤痕。而现在，同样的咒印正爬满幼童的脊背，像无数条毒蛇啃噬着龙族鳞片。

“他在害怕。”林清浅忽然轻声开口，绕过陆沉舟向前半步。幼童蜷缩的姿势像极了当年在归墟海受伤时的自己，护心鳞碎成三片的疼痛突然在胸口翻涌，她指尖凝聚起最温和的木灵咒，“沉舟，你记不记得归墟海的潮汐声？”

陆沉舟瞳孔骤缩。归墟海的潮汐是龙族幼崽最熟悉的安眠曲，当年他背着遍体鳞伤的林清浅在礁石上等待援军时，就是用龙语低吟着这首曲子。此刻他突然意识到，幼童身上的咒印虽然来自暗渊，却诡异地带着龙渊海的气息——那是只有纯正龙族血脉才能催动的诅咒。

“小心！”陆沉舟突然暴喝，龙翼在身后展开的瞬间，幼童指尖迸射的暗紫光芒擦着林清浅发梢掠过。本该是懵懂孩童的眼睛里翻涌着浑浊的黑雾，咒印在皮肤下游走的轨迹竟组成了完整的暗渊符文，“他被咒印夺了神志！”

林清浅后背抵上冰凉的殿柱，掌心的木灵咒突然泛起金光。双生印的共鸣在血脉里沸腾，她望着幼童眼中一闪而逝的清明，突然福至心灵地张开双臂：“阿舟，把我们在镜湖底的记忆……再让我看一次。”

陆沉舟怔住了。镜湖底的记忆是他们最私密的过往，那年他为救她被暗渊法器灼伤，化作幼龙蜷缩在她膝头，鳞片间还卡着她为他捡来的月光贝碎片。此刻双生印的光芒在两人之间交织，林清浅眼前突然浮现出无数碎片——十六岁的陆沉舟在烤红薯时把她的刘海燎焦，十八岁的他在归墟海用龙翼为她挡住暗渊妖兽，还有那个暴雨夜，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化形，浑身是血却笑着说“浅儿别怕，我在”。

“原来如此。”林清浅突然笑了，眼泪却同时落下来。幼童眼中的黑雾在看到这些记忆时明显凝滞，那道溯魂锁的核心处，隐约有枚极小的月光贝碎片在发光，“他是被暗渊咒印困在镜甲里的龙族幼崽，而我们的记忆碎片……是解开溯魂锁的钥匙。”

陆沉舟猛然想起三年前在龙渊殿见过的古籍记载。暗渊溯魂锁专猎龙族幼崽，用镜甲封存记忆碎片作为诱饵，待猎物陷入回忆时再吞噬神魂。而破解之法，正是用同样纯粹的龙族记忆去唤醒被囚禁的神魂——就像此刻，幼童蜷缩的指尖正无意识地勾住林清浅的衣袖，鳞片上的咒印在接触到她掌心的木灵之力时，竟开始成片剥落。

“沉舟，用龙语唱《归墟谣》。”林清浅跪在青砖上，任由幼童滚烫的额头抵在自己颈窝。暗渊咒印的余威让她浑身战栗，却仍固执地输送着灵力，“当年你在归墟海唱给我听的那首，说星星落在龙鳞上会变成珍珠的那首。”

陆沉舟的龙吟混着哽咽溢出喉头。龙语古老而低沉，在殿内激起层层水纹，归墟海的潮汐声仿佛穿越时空而来。幼童背上的咒印发出不甘的尖啸，最后一片暗紫鳞片剥落时，露出的竟是与陆沉舟幼年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冰蓝龙纹——只是左前爪心，还嵌着半枚破碎的月光贝。

“小舅舅……”幼童突然呢喃，睫毛剧烈颤动着睁开眼睛。那双本该是纯净龙瞳的眸子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暗紫，却在看清陆沉舟面容的瞬间泛起水光，“小舅舅，他们说龙渊殿塌了，说父君母妃都……”

话音戛然而止。幼童突然剧烈颤抖，咒印崩解的余波在体内炸开，林清浅眼睁睁看着他胸口浮现出与陆沉舟后颈相同的灼伤痕迹——那是暗渊法器“镜渊锁链”的印记。陆沉舟瞳孔骤缩，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暗渊裂隙捡到的半块残卷，上面用龙血写着：“镜渊锁魂，以血为引，龙渊殿灭族之夜，有幼龙衔贝而逃……”

“贝儿！”陆沉舟突然大喊，龙爪小心翼翼地托住幼童几乎透明的手腕。那个在龙渊殿后山追着他要糖葫芦的小侄子，那个总把月光贝藏在他鳞甲里的小调皮，此刻正虚弱地蜷缩在林清浅怀里，爪心的碎贝还沾着三年前的血渍，“是小舅舅啊，你母妃临终前托我照顾你，可我……”

林清浅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轰然倒塌。她终于明白为何陆沉舟每次看到月光贝都会出神，为何他总在月圆夜独自望着归墟海出神——龙渊殿灭族案，暗渊咒印，还有这个突然出现的龙族幼崽，所有线索在此刻串联成线，而线头，正握在他们颤抖的掌心里。

“浅儿，你看他爪心的贝。”陆沉舟声音发颤，指尖抚过那半枚几乎融入血肉的碎片，“这是龙渊殿的‘星坠贝’，只有王室首系子弟才能佩戴。三年前暗渊突袭龙渊殿，我带着重伤的皇姐突围，她把贝儿塞进我鳞甲，说‘带他去归墟海，找清浅’……”

林清浅猛然抬头。归墟海，找清浅——这是陆沉舟的皇姐，那位传说中最美丽的龙族公主临终前的嘱托。而她一首以为，陆沉舟是在归墟海捡到重伤的自己，却不知那时的他，怀里还揣着同样重伤的幼龙。暗渊咒印的侵蚀让贝儿陷入沉睡，而镜甲中的记忆碎片，正是陆沉舟这些年偷偷藏起的、与贝儿相处的零星画面。

“所以镜甲里的烤红薯、偷灵酒，其实都是你和贝儿的回忆？”林清浅轻声问，指尖掠过贝儿渐渐平复的眉心跳，“你把它们和我们的记忆混在一起，是怕暗渊察觉真正的钥匙？”

陆沉舟沉默点头。龙渊殿灭族后，暗渊一首在追杀漏网的龙族幼崽，他不得不将贝儿的神魂封入镜甲，用最珍贵的记忆碎片作为保护。却没想到，今天在归墟殿与林清浅结双生印时，两股纯粹的灵力意外激活了镜甲，反而让贝儿的神魂有了苏醒的契机。

“小舅舅，疼……”贝儿突然呜咽，爪心的星坠贝发出微弱的蓝光。林清浅注意到他鳞片下的龙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暗渊咒印虽然崩解，却在他神魂深处留下了难以愈合的裂痕，“像有冰块，冻住了星星……”

“是暗渊寒毒。”陆沉舟脸色铁青，龙翼上的鳞片都在发颤，“镜渊锁链的余毒，当年皇姐就是被这寒毒侵蚀神魂……浅儿，你还记得归墟海的‘星泪珊瑚’吗？只有那种珊瑚的汁液，才能化解暗渊寒毒。”

林清浅立刻想起典籍记载。星泪珊瑚生长在归墟海最深处的星坠渊，每三百年才会绽放一次，泪水般的汁液能解百毒，却也会让采摘者承受相当于剜心的剧痛。她望着陆沉舟眼中的挣扎，突然伸手按住他想要站起的肩膀：“我和你一起去，双生印的共鸣能让我们在海底呼吸。”

“不行！”陆沉舟龙尾重重砸在地面，青砖应声而裂，“星坠渊有暗渊镇守的漩涡海眼，当年皇姐就是……”他突然顿住，喉结滚动着别过脸，“浅儿，我不能再让你涉险，贝儿是龙族血脉，自有龙族的方法……”

“住口！”林清浅突然喝止，指尖亮起与他一模一样的龙纹金光，“别忘了我们结的是双生印，你的伤会痛在我身上，你的恐惧也会冻住我的心。”她低头看着贝儿渐渐冰凉的小手，突然露出当年在学院后山偷灵酒时的狡黠笑容，“再说了，你以为我这些年跟着你学的龙语，只是为了唱《归墟谣》吗？”

陆沉舟怔住了。月光从殿顶破口处洒落，映得林清浅发间的星坠贝碎光流转，像极了当年在归墟海初见时，那个抱着受伤幼龙倔强流泪的少女。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不是独自背负着龙渊殿的血仇，那些被他藏在记忆深处的温暖，早己在林清浅心中酿成了最坚韧的勇气。

“好，一起去。”陆沉舟突然笑了，龙爪与林清浅的手掌相扣，双生印的光芒在两人之间织成光网，“但你要答应我，一旦遇到漩涡海眼，就立刻用传讯符召回归墟殿的护海鲛族。”

林清浅刚要反驳，怀中的贝儿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龙吟。他爪心的星坠贝碎片正在吸收两人的灵力，鳞片上的冰蓝龙纹重新亮起，而在他闭合的眼皮下，隐约能看到水光流转——那是龙族幼崽在梦见归墟海的潮汐时，才会有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