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边塞诗人的蜀地重逢

天宝三载的长安，朱雀大街的胡饼摊飘着麦香。

岑参穿着簇新的青衫，腰间挂着从凉州带来的银饰，正对着刚出炉的胡饼大流口水，忽见个书生蹲在墙角抄诗，破袖口露出的手腕瘦得像竹枝。

"兄台可是在抄《登慈恩寺塔》？" 岑参凑过去，胡饼的热气扑在诗稿上，"这 ' 高标跨苍穹，烈风无时休 '，写得比凉州的风沙还烈！"

书生抬头，正是杜甫，见岑参衣着光鲜却言辞爽利，便道："在下杜甫，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 岑参！"岑参大大咧咧坐下，掰了半块胡饼塞过去，" 早听说你在洛阳写 ' 会当凌绝顶 '，怎么在长安蹲墙角？"

杜甫咬着胡饼，含糊道："求官不得，权当采风。"

岑参拍着大腿笑："跟我去平康坊喝酒！我从安西带来的葡萄酒，比长安的甜水强百倍！"

岑参不由分说拽起杜甫就走，胡饼渣掉在诗稿上，倒像给墨迹添了层金边。

酒肆里，岑参拍着桌子背自己的《白雪歌》："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杜甫品着葡萄酒，点头道："兄台诗如边塞的烽火，我这诗倒像长安的柳絮，轻飘飘的。"

岑参却摆手："别妄自菲薄！你写 ' 朱门酒肉臭 '，比我的刀还能剜人心窝！"

天宝八载，岑参赴安西任职，临走前给杜甫捎来封信，附了块雕花银碗："子美，这是回纥酋长送的，盛粥比陶碗香。我在边疆见了世面，才懂你的 ' 边庭流血成海水 ' 多扎心。"

杜甫摸着银碗上的骆驼纹，想起岑参在信里说 "黄沙百战穿金甲"，提笔回了首《寄岑嘉州》："岑参兄弟皆好奇，走马远来相见稀。" 末了又补一句："塞外苦寒，多保重。"

安史之乱爆发后，杜甫被困长安，岑参却在北庭节度使封常清帐中写战报。

某天，岑参收到杜甫的《春望》，对着大漠明月长叹："子美困在孤城，我却在边疆吃肉喝酒，算什么兄弟！" 当即向封常清请战："末将愿率三千铁骑，收复长安！"

可惜战局胶着，岑参的战马踏碎了无数沙丘，却踏不碎叛军的壁垒。

岑参只能把对杜甫的牵挂，写成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的和诗，虽然平仄不工，却在唐军大营里传了个遍。

乾元二年，杜甫在成都浣花溪搭茅屋，忽然听见墙外有人高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杜甫开门见岑参骑在马上，马鞍上挂着两坛剑南春，胡子拉碴却神采飞扬："子美！我从嘉州来，给你带了蜀锦和羌笛！"

两人在草堂外的竹林里煮茶。

岑参摸着杜甫补丁摞补丁的衣服首皱眉："你啊，把严武送的蜀锦都当了换米吧？"

杜甫笑而不语，递上刚写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岑参拍腿叫绝："比我在幕府写的公文强万倍！"

岑参任嘉州刺史期间，常派快马给杜甫送荔枝，附信总写："子美，这荔枝比杨贵妃吃的还甜，快给我家小娘子写首满月诗！"

杜甫每次回信，总要问边塞近况，仿佛透过荔枝的甜，能尝到岑参战袍上的沙。

大历元年，杜甫在夔州病重，岑参刚被罢官，带着一身伤病来探望。

破屋里，岑参看着杜甫枕边的诗稿，字迹比三年前更瘦："子美，跟我回江陵吧，我家老宅够住。"

杜甫摇头："夔州的白帝城，比江陵有诗料。"

杜甫指着岑参的白发："兄台边塞十年，头发比祁连山的雪还白。"

岑参摸了摸胡子："你比我大两岁，倒像我兄长。"

两人相视而笑，窗外的猿啼声里，藏着未说出口的牵挂。

岑参离开前，塞给杜甫两锭银子，还有块从吐蕃换来的兽皮："别省着，给孩子们做件冬衣。"

杜甫摸着温热的银子，想起二十年前长安街头的胡饼，原来有些情谊，就像边塞的烈酒，越久越浓。

大历五年，杜甫在湘江的孤舟上，收到岑参病逝的消息。

杜甫颤抖着展开岑参的绝笔信，墨迹歪斜却有力："子美，我的《白雪歌》怕是要随我埋进黄沙了，你的诗却能活在百姓嘴里。"

泪水滴在信纸上，杜甫想起岑参说过的 "功名只在马上取"，忽然觉得，这个一生奔波的边塞诗人，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把热血熬成了诗。

杜甫强撑着身子，为岑参写下祭文："君之诗，如大漠孤烟，首上云霄；如长河落日，照耀千秋。"

临终前，杜甫望着江面的渔火，仿佛看见岑参骑马从边塞归来，腰间的银饰在月光下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