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千年诗稿与一时官印

宝应元年（762 年）的当涂县衙，李阳冰正对着账本发愁。这位李白的族叔，刚上任就发现库房亏空三十石稻谷，笔尖在《户科须知》上戳出个洞。

衙门口传来叫嚷："阳冰！阳冰！你侄子来讨酒喝啦！"

李阳冰看见李白穿着件补丁摞补丁的白纱袍，腰间的酒葫芦早空了，正扒着县衙的朱漆门往里瞧。

"太白，" 李阳冰无奈叹气，"你这是把县衙当酒肆了？"

李白晃悠悠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公案上，震得官印滚到地上："叔啊，别摆这县官架子 —— 当年在碎叶城，你抱着我唱《诗经》时，可没这么板正。"

李阳冰捡起官印，看着李白乱糟糟的头发："我板正？你看看你，鞋上沾的是酒糟还是泥浆？"

李白却指着账本上的墨迹："叔，你这字比我的诗还工整，难怪能当上官 —— 不像我，写了一辈子诗，连个县官都混不上。"

"叔，" 李白举着刚写的《临终歌》，"你看这 ' 大鹏飞兮振八裔 '，比你那《均田令》带劲多了吧？"

李阳冰扫了眼墨迹未干的诗稿，皱眉："带劲？你知道这纸是用当涂的桑皮造的？够买三斗米了！"

李白大笑，把诗稿往李阳冰怀里塞："拿去！抵了我欠你的酒钱 —— 将来史书上，你的名字准跟着我的诗流传。"

李阳冰无奈摇头："我只盼你别再去赊酒，让衙役们少跑两趟腿。"

李阳冰说："为官者，当如明镜，照见民间疾苦。"

李白却指着他案头的算盘："叔，你这算盘珠子，比我的诗韵脚还密 —— 不如跟我学喝酒，醉了才能看见真正的民间。"

入秋后，李白一病不起。

李阳冰在床头，听见李白喃喃自语："叔，我这一辈子，诗写了千首，酒喝了万坛，就是没给子孙留份家业..."

李阳冰握住李白的手，发现比案头的镇纸还凉："太白，你的诗，就是最大的家业。"

李白突然睁眼，指向墙角的木箱："里面是我这辈子的诗稿，还有没写完的《古风》五十九首... 你帮我编集子，别让它们散了。"

李阳冰鼻子一酸，想起二十年前在长安，李白让高力士脱靴的狂态，如今竟像片秋风中的落叶。

"放心，" 李阳冰拍拍李白的手，"我会用刻官印的功夫，刻你的诗 —— 让后世知道，这世上曾有个疯子，把盛唐的月亮，都泡在酒坛里。"

李白临终前，突然要喝酒。

李阳冰捧着酒碗，看李白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叔，还记得咱们在蜀地的日子吗？你教我识字，我教你偷酒..."

"记得，" 李阳冰喉结滚动，"你把先生的戒尺藏在酒坛里，害我挨了三板子。"

李白笑了，酒液顺着嘴角流到枕头上："叔，我这一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 总给你添麻烦。"

李阳冰摇头："傻话！你给我的，是这世上最值钱的麻烦。"

李白闭上眼睛前，突然说："叔，我死后，把我的诗稿刻在当涂的石头上 —— 让过往的商人、挑夫、甚至讨饭的，都能读两句... 这才是诗该有的样子。"

李阳冰为李白编了《草堂集序》，在序里写："阳冰试弦歌于当涂，心非所好，公遐不弃我，乘扁舟而相顾。"

没人知道，这位务实的县官，曾在深夜对着李白的诗稿流泪，用红笔在 "天生我材必有用" 旁批注："此句，当涂百姓皆可一读。"

李白临终前的那个酒碗，被李阳冰埋在县衙的梅树下。

多年后，梅树开花。当地人说花香里带着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