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陈婶子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大腿上："这雨下得人心里发慌！铁蛋那孩子在牢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口热乎饭吃......"

话音未落，武大郎己经攥着围裙的边角连连点头，结结巴巴地应和："是、是啊！前日见他胳膊上的伤......也不知溃烂得如何了......

堂屋桌上摆着的油灯突然滋滋爆了个灯花，陈婶子下意识往林月那边瞥了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

她用袖口抹了把脸，故意提高声调："可咋办哟！咱们平头百姓，能有啥法子呢。”

陈婶子不想林月惹那个煞星，武大郎也不想弟弟提和离的事，因此，两人非常默契的转移了话题。

林月一听，果然不再纠结在小桌吃饭的事情，而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女监那边的牢头收了银钱，好歹应了下来照看的事情。可男监守卫森严，我与巧姑两个妇道人家......”

“洒家去。”武松沉声道。

他傍晚回来时，陈婶子和武大郎就己经你一言我一语，将杂耍班子的困境掰开揉碎讲了个通透。

若是以前，他定会找几个好汉，趁着月黑风高之时，杀官劫狱。

可如今披了这身皂衣，就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抡拳动刀，只能在这官场的方寸之地，把权谋算计当作拳脚功夫，在螺蛳壳里舞出一片道场。

林月目光扫过他泛着冷意的眉眼，点头道：“叔叔去最好不过，到底都是官门中人，想来会更好说话一些。”

短暂的沉默后，她从荷包中抽出一张五十两银票轻轻推了过去："有劳叔叔费心。"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怨怼压进喉间，大敌当前，若自家人先起龃龉，岂不正中宵小下怀？

因此哪怕她此刻有十座梁山的怒火，也得暂且咽进肚里。

武松指尖捏着银票，不可置信的问道："哥哥每日走街串巷卖炊饼，竟能积攒这般银钱？”

武大郎耳垂涨得通红，围裙被绞出褶皱："这......这是月娘自己个赚的体己钱……”

话音未落，陈婶子己俐落接话："可不是嘛！这满院的砖瓦、桌上的饭菜，还有我们身上的衣裳，可都是月娘点灯熬油，一个字一个字磨出来的曲子换来的！"

赚钱这事儿，得说清楚了，免得有些人没脸没皮的不知天高地厚。

她故意斜睨着武松，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揶揄："读书人费神着呢，你瞧瞧月娘这巴掌大的小脸，都熬得没血色了！"

说完，便将油亮的鸡腿夹进林月碗里，动作夸张得像在示威。

林月望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鸡肉，啼笑皆非。余光里瞥见武松涨得通红的耳尖，活像被架在火上烤的虾子，不觉勾起了唇角。

只见那方才还冷硬如铁的汉子，此刻攥着酒壶的指节泛白，倒酒时竟溢出半盏。

"我......敬嫂嫂一杯。"武松喉结剧烈滚动，双手捧杯的姿态拘谨得可笑，"多谢嫂嫂援手。”

林月垂眸望着杯中浑浊的酒水，酸腐气息混着麦麸味扑面而来。

这酒只怕是兑了好几次水吧，闻着那味道就是苦不拉叽，酸酸涩涩的，再发酵下去，变成陈醋也不是不可能。

她浅笑着推回酒杯，婉拒道："奴家不胜酒力，叔叔莫怪。”

"是我孟浪！"武松仰头将劣酒一饮而尽，辛辣感混着酸涩的味道首冲鼻腔，却压不住心底的窘迫。

他重重放下酒杯，目光扫过两桌分隔的菜肴，扯出个生硬的笑容："婶子，把菜都挪过来吧！都是一家人，分桌吃饭倒显得生分了。"

哈！林月垂眸掩住笑意，这打虎英雄前鞠而后恭的模样，倒也有趣。

“得嘞！”陈婶子见武松如此上道，立刻手脚麻利的把两张桌子合在了一起。

热气腾腾的菜肴重新摆满一桌，武松夹了块酥烂的肘子，忽然挑眉笑道："昨日在清河县衙赴宴，有个歌妓唱了支新词，说是从阳谷县传过去的，叫什么《明月几时有》。嫂嫂可听过？"

林月执筷的手顿了顿，眼波流转间尽是狡黠："何止听过——那词正是我写的，还靠着它还赚了千两雪花银呢！"

她微微扬起下颌，发间银步摇跟着轻晃，活像只骄傲的孔雀。

武松吞了吞口水，目光扫过她眼底藏不住的得意，粗粝的手掌蹭了蹭衣角："嫂嫂大才！洒家虽不懂这些文绉绉的酸句，可当时满堂官员都拍案叫绝，就知道是好东西。"

那是自然，这可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词，历经千年岁月淘洗，仍被世人传唱，岂是寻常曲子可比的？

武松轻勾唇角，避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把话题扯了回来：“那位李大人靠谱吗？”

“李大人呀！”林月沉吟了下：“靠不靠谱不知道，反正位高权重，弄死刘县令比碾死只蚂蚁还要简单。”

“嫂嫂与他是……”武松开口，目光在兄长憨厚的面庞与林月明艳的眉眼间游移。

才情俱佳的漂亮和位高权重的年轻大人，很难不让人多想。

陈婶子一听，瞬间握紧筷子，连呼吸的放慢了几拍，生怕林月实话实说。

中秋夜那晚，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也就算了，偏还喝的不省人事，不省人事也就罢了，偏还呆了一整夜，怎么看都不是件清白的事儿。

"不过一面之缘。"林月搁下碗筷，"他爱听《明月几时有》，说我填词有几分灵气，便多聊了几句。"

她抬头，眼角眉梢皆是坦然。

陈婶子紧绷的脊背骤然松垮，竹筷"咔嗒"一声戳进瓷碗，夹起冒着油花的狮子头搁进林月碗里："快趁热吃！"

“黄大人那儿能行吗？”武松又问。

林月托腮望着雨幕，漫漫说道："官场上的事儿，谁说得准？且等着吧。”

"万一等不来呢？"武松追问。

"等不来？"林月忽然挑眉，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要不？你找些兄弟，咱杀了那两个狗官，把人救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