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青楼往事

醉仙居的雕花木门在暮色中半掩，暖黄的灯笼光晕里浮动着胭脂香与丝竹声。

林月把散在后背的乌发随意绑在脑后，又扯了扯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华服，最后蹲下身子，指尖擦去泥蛋子脸颊的泥灰叮嘱道：

"若是梆子敲过三下我还没出来，就赶紧回甜井巷子。帮着婶子收拾细软，看好武大哥的伤口......记住，千万别乱跑。”

泥蛋子似懂非懂的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往巷口的歪脖柳树走去。

林月首到他的身形完全隐匿在柳树阴影里，这才无声的冲他笑了笑，转身走进了醉仙居。

不料，她刚踏过门槛便被眼生的龟奴给拦了下来："哟，小娘子走错地儿了吧？"

"我找张妈妈！"林月嚣张的将一锭碎银拍在那龟奴身上，余光瞥见二楼雅间的珠帘轻晃，一抹熟悉的水红裙裾闪过。

醉仙楼平日里也会在那些当家男人的允许下，接些帮良家妇女或外室牵线搭桥的活计。

不过大多那些女人大多都是被男人强迫出来做皮肉生意的，像眼前这种小娘子独个儿过来的，倒是少见。

那龟奴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虽狼狈了些，但姿容艳丽、气质出众，便殷勤地将人往二楼引。

二楼是专为达官显贵私会外室设的雅间，珠帘半卷处尽是见不得光的旖旎。

“哟，林妹子来了。”

林月才到廊下，张巧姑便欢欢喜喜的迎了出来，倒叫带路的龟奴差点惊掉下巴，要知道这张妈妈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前些日子，楼子里的韵娘，唱火了《金缕衣》后，不过才甩了一次脸子给她，她便立马用《明月几时有》捧了窃娘出来。

如此一来，韵娘算是完了。

因为在醉仙楼朱漆廊柱下，藏着最残酷的生存法则。

一个妓子若没了名气，便只等沦为最下等的娼妓，接些贩夫走卒的生意，要不了多久就会香消玉殒。

"我的小祖宗哟！"张巧姑用小巧的檀香扇掩住口鼻，柳眉拧成结，"好好的料子污成这样，真是造孽呀。"

话音未落，廊下便传来刺耳的口哨声。

男人踉跄着歪斜身子，浑浊眼珠在林月身上骨碌打转，活像饿狼盯着美味的羔羊："良家？进了这胭脂窝，再干净的璞玉也得磨成窑姐儿！"

他扯着破锣嗓子怪笑，涎水顺着嘴角拉出细丝，"这样的小美人，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乖乖伺候爷——赏钱嘛，管够！”

“放肆！”林月怒从中来，厉声呵斥。

“哟，还是个带刺儿的，爷喜欢。”话虽如此，但他到底没敢再上前一步。

他只是醉了，又不是傻了，这女子虽狼狈，但那衣服料子是顶好的，周身的矜贵气度也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有的。

男人自觉失了面子，便上前一步，油腻的手掌突然朝张巧姑胸前抓去。

张巧姑避之不及，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想骂，但偏生这王公子又是贵客，得罪不起。

她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王公子……芍药姑娘新学了西域胡旋舞，说要单独跳给您独看呢……"

话音未落，那王公子己松开手，舌尖贪婪地舔过指尖，发出餍足的低笑。

他歪歪扭扭地朝着挂着芍药灯笼的厢房走去，酒气熏天的嘟囔声渐渐远去："还是我的芍药懂事.……"

张巧姑颤抖的指尖反复抚平皱成一团的罗衫，廊下斑驳的月光将她的影子割裂成无数碎片。

她忽然攥住林月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走！"不等对方反应，己拖着人往内室疾行，发间银步摇随着步伐撞出凌乱的声响。

"这些腌臜货！"推开门的瞬间，张巧姑重重甩下珠帘，绣鞋狠狠碾过地上的碎瓷片。

"当年老娘在京城万花楼，哪有这般不知死活的登徒子？那些王公贵胄见了我，哪个不是执礼甚恭......"

瞥见林月欲言又止的苍白脸色，她按住自己泛红的眼角："瞧我这张嘴，提那些风光日子作甚？”

未待林月反应过来，她己恢复往日的利落，素手如蝶，掠过紫檀木几，递了一盏茶给林月："说吧，火急火燎找我，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林月捧着温热的茶盏，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茶雾氤氲间，她轻声开口："妈妈，您......想回京城吗？"

正在擦拭鬓角的张巧姑猛然僵住，鎏金护甲在铜镜上划出刺耳声响。

片刻后，她自嘲地轻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京城的繁华早与我无关了。"

"那......"林月放下茶盏，茶液在盏中荡出细密涟漪，"若是能脱去奴籍，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度余生，妈妈可愿意？

"啪！"青花茶碗坠地，碎瓷溅起的水花在青砖上蜿蜒成河。

张巧姑踉跄道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妆奁，铜镜轰然倒地，映出她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想，她怎会不想？无数个深夜，这个念头如带刺的藤蔓，在心底疯狂生长。

谁甘愿顶着"贱籍"的枷锁，像无根浮萍般任人践踏？那些藏在绫罗绸缎下的伤疤，比寒冬腊月的霜雪更刺骨。

每当华灯初上，红绡帐暖，她们便要化身成最温顺的雀鸟，将利爪与尖喙藏进羽毛深处。

曾有位朱姓举人，白日里在书院高谈仁义道德，入夜后却用烧红的铜烟杆在姑娘背上烙出莲花，还逼人笑着说"谢公子垂怜"。

染血的帕子裹了一层又一层，次日仍要描眉画眼，踩着三寸金莲迎接新客。

反抗？不过是飞蛾扑火。

万花楼地牢里，那具用铁链悬挂的白骨至今仍在诉说着青楼禁忌。

三年前，新来的清倌人宁死不从某位富商，老鸨便命人将她的十指掰断，用浸过盐水的麻绳捆在房梁上。

沾着盐水的藤条抽在细腻的肌肤上，凄厉的惨叫声惊得楼子里的姑娘瑟瑟发抖。

你以为这就到头了？不，更残忍的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