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初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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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后的几天，诊所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昔日里即便再忙碌，也总会有些许人气的狭小空间，此刻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所笼罩。

两人都像被困在同一个狭小笼子里的、互相戒备又都受了伤的刺猬。他们刻意避免着任何不必要的交流，甚至连眼神的接触都如同躲避瘟疫般匆忙移开，用满身的尖刺，既保护着自己那血淋淋的伤口，也无情地刺痛着对方。

里昂将所有精力和无处发泄的烦躁，都投入到了永无止境的工作中。为了掩盖两人之间的尴尬与沉默，诊所里，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电钻摩擦金属时发出的刺耳尖啸声、以及高周波电流焊接时发出的、带着焦糊味的“嘶嘶”声，成了这几天里唯一持续不断的的声响。

他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强迫自己所有的感官都专注于那些复杂的机械结构、精密的生物组织和冰冷的金属触感。他试图用这种方法，来驱逐脑海中那个如同鬼魅般反复回响的声音——

“你和那些自以为是的公司混蛋，又有什么区别？！”

露西那句饱含着愤怒、委屈与背叛感的话语，反复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感到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刺痛。

他痛苦地意识到，不知不觉中，他确实将对艾米那份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和深入骨髓的愧疚，粗暴地、不公平地投射到了露西身上。他告诫自己，露西不是艾米，她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独立的灵魂。

但是……但是他那融入血液的固执，以及那种源于对再次失去的深深恐惧和对未来无法掌控的强烈焦虑，又让他无法彻底放弃自己那套“为露西好”的逻辑。他坚信，底层世界的残酷，最终会吞噬掉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种剧烈的内心矛盾，让他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移的“经验”和“判断”产生了动摇。他开始反复思考，露西之所以会对“公司”和“学校”这类字眼产生如此激烈和本能的排斥，会不会……并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眼界受限”或者“青春期的叛逆”那么简单？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在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藤蔓，死死地缠住了他的心脏。

会不会……是因为她那段自己从未主动提及的过去，经历过什么与“公司”相关的惨痛遭遇？

这个猜想一旦产生，便再也挥之不去。但他又敏锐地察觉到，露西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极力隐瞒和保护着自己的过去，不愿对任何人提及。

既然她不想说，里昂也绝不会主动去追问，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强行揭开别人尚未愈合的伤疤，是何等残忍的一件事——就像他，也永远不会主动跟别人提起自己的妻女一样。

“实事求是，眼见为实。”——这是他在夜之城那该死的佣兵生涯中，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为数不多的几条生存铁则之一。中间人或线人的情报，全都只能信一半，不然，等真正碰到与情报不符的致命情况时，那就只能等死了。

现在，他关于“上层社会”和“公司生活”的所有“情报”，都来自于那些浮于表面的宣传和道听途说。而露西的激烈反应，则像是一个与“情报”完全不符的、血淋淋的危险信号。

他无法再心安理得地，用自己那套充满漏洞的、不确定的“情报”，去规划另一个人的未来。

他想，无论谁对谁错，无论露西的过去究竟是什么，他都需要一个机会，去亲眼看一看，去亲身体验一下，那个他所不了解的、所谓的“上层社会”，究竟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只有这样，他才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才能真正明白，自己为露西所设想的“安全未来”，究竟是通往“天堂”的阶梯，还是……通往另一个“地狱”的陷阱。

有了这个清晰而明确的念头，他开始在处理日常工作的同时，默默地留意起任何一个能让他接触到“上层世界”的机会。

而另一边，只要一闲下来，露西就会立刻捧起那本厚厚的旧版《基础生物神经学》，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装模作样地翻看着。

她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那些如同蚂蚁般繁复的专业术语和复杂公式，在她那早己被各种矛盾情绪搅成一团乱麻的脑海中，不过是一堆毫无意义的黑色符号。

她的眼神，总是会控制不住地越过书页的上缘，飞快地飘向里昂那个在昏暗而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和格外疲惫的、正在工作台前埋头忙碌的背影。

她的心中，同样充满了复杂而剧烈冲突的矛盾情绪。有因为里昂的不理解和强行安排而产生的、如同针扎般的深深委屈；有对他那种近乎顽固的、自以为是的“为你好”的强烈不满；但更多的，却是当她看到里昂那副在争吵后明显消沉和受伤的模样时，所感受到的、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的、强烈的后悔与撕心裂肺般的心疼。

她只是想用这种故作姿态的“认真学习”，来无声地向里昂表达着她的抗议——“你看，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和追求，我不需要你来安排我的人生！”。

同时，也用这种笨拙而徒劳的方式，来掩饰着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无措、迷茫，以及那份不知该如何才能打破眼前这种令人窒息的僵局、不知该如何向这个同样受伤的男人开口说一句“对不起”的、深深的无力感。

两人在狭小的、堆满了各种杂物的诊所空间里，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身体接触。比如，在堆满了废弃义体零件、沾满油污的医疗垃圾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工具的狭窄过道里擦肩而过时，里昂身上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消毒水、机油和淡淡烟草味的、让她感到安心的气味，会短暂地将她包裹起来，让她在一瞬间有些恍惚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