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重返夜之城（19）

“哦！是里昂啊！我的老天！”玛莎太太抬起头，看到里昂时，脸上立刻露出了如同见到自家孩子般的惊喜和慈祥的笑容，“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你……你早就把我们这些老家伙给忘了呢！”她的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了然的悲伤，但很快又被更加温暖的笑容取代，“今天想吃点什么？还是……老样子？”

“嗯，跟以前一样……”里昂习惯性地开口，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柜台后那块手写的小黑板上，菜单里的名字他闭着眼睛都能指出来，“两块草莓奶油蛋糕，一杯热牛奶……”他说到这里，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猛地顿住了。

他沉默了几秒，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转头看了看身旁正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店里的露西，声音有些干涩地改口道，“……不，还是一块草莓的，再来一块……巧克力的吧。嗯……再来两杯热可可，多加点棉花糖。”

“好的，里昂，没问题！”玛莎太太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用一种充满了理解、怜惜和温柔的眼神深深地看了看他，又慈祥地对露西笑了笑，露西甚至觉得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鼓励，“稍等一下，马上就好……这位是？”

“……我的助手，露西。”里昂含糊地回答，避开了玛莎太太探寻的目光。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光线最好。很快，两块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的蛋糕和两杯冒着腾腾热气、上面还漂浮着几颗融化了一半的棉花糖、散发着浓郁可可香的热饮就端了上来。

草莓奶油蛋糕，依旧是里昂记忆中最熟悉、也是艾米和黛西最喜欢的味道——新鲜的草莓，细腻而不甜腻的奶油，松软得恰到好处的蛋糕胚……而那块巧克力蛋糕，则是玛莎太太特意为露西推荐的、据说很受年轻人喜欢的、用了最好黑巧克力的招牌口味，上面还撒了一层可可粉和几粒金色的糖珠。

店里很安静，只有老式播放器里传出的、轻柔舒缓的背景音乐在流淌。

露西拿起小叉子，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那看起来就无比的巧克力蛋糕放进嘴里。

浓郁丝滑的巧克力酱、带着微苦却回甘的可可粉、以及松软得入口即化的蛋糕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那纯粹而浓郁的、层次分明的甜美滋味瞬间在她味蕾上炸开！

这和她以前吃过的充满了人工香精和代糖的合成零食、或者里昂偷偷买给她的那些高能量巧克力棒，完全是两个维度的东西！

“唔——！”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又挖了一大口，随后幸福得眼睛眯了起来。

里昂看着她那副满足的小模样，自己也拿起叉子，默默地切了一小块草莓蛋糕放进嘴里。

熟悉的香甜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一瞬间将他拉回了那些遥远时光——每周西下午，他都会和黛西、艾米一起来这里度过。这家点心店承载了太多欢声笑语和奶油香味。

他记得黛西总是会把蛋糕上的草莓先挑出来喂给艾米，艾米则会把最大最红的那颗偷偷留给他，然后三个人一起分享那份简单的、却又无比珍贵的甜蜜……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脸上那微小的、带着浓浓怀念和无尽悲伤的神情，并没有逃过露西敏锐的眼睛。

露西小口地吃着蛋糕，偷偷观察里昂那副失神的样子，又看了看他那双饱经沧桑的手。她想起了他在黑市里那冷静得可怕的枪法，想起了他在夜之城混乱街道上那如同幽灵般精准而疯狂的驾驶技术……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再次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他为什么会选择在凤凰城，当一个普通的义体医生？

她终于忍不住，放下叉子，身体微微前倾，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里昂，开口问道：“你们以前……经常来这？”

里昂从漫无边际的回忆中被拉了回来，对上露西那双清澈而专注的眼睛，“嗯，以前……每周西下午都会来。”

露西点了点头，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然后，她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在她心里盘旋了很久的问题，这个问题在经历了夜之城的一切之后，变得更加清晰和迫切。

“里昂，”她首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独特的红紫色眼眸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清澈和执着，“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你的身手……还有你开车的方式……都不像个普通的医生。”

里昂切蛋糕的动作，彻底停顿了下来。

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的光影，将他左眼下方那道延伸至颧骨的浅淡疤痕，以及右脸颊靠近下颌位置的那块不太明显的烧伤痕迹，都勾勒得异常清晰。

他沉默了片刻，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颈部左侧那几条早己愈合、但触摸时依然能感觉到异样感的、曾经被粗劣手术缝合线留下的痕迹。

他的眼神飘向窗外，飘向凤凰城西陲区这片相对宁静、却依旧掩盖不了整个城市腐朽气息的天空，仿佛透过这片天空，看到了更遥远的、早己被无尽的霓虹灯和永不停歇的硝烟彻底吞噬的……夜之城的天空。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岁月反复打磨后的疲惫和沧桑，以及一丝……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终于决定不再完全逃避的释然：

“医生吗？呵……”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复杂的、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有自嘲，有悲伤，也有不为人知的沉重故事，“算是吧。至少现在是。不过……在成为这个破诊所的医生前，我也做过……别的事情。”

他的话语，像一把锈迹斑斑却异常沉重的钥匙，轻轻插入了那扇尘封己久的、通往夜之城无尽往事、血腥杀戮与刻骨创伤的、沉重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