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余烬与微声（5）

看到露西明显受伤的样子，蒙克马上露出了愤怒和歉疚的神情，他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大步走到露西面前，俯下身，用一种与他凶悍外表极不相符的、近乎虔诚的语气道歉道：

“妈的，这两个不开眼的杂碎！竟然敢在雷诺医生的地盘上撒野，还伤了您的人！小妹妹，你没事吧？很抱歉，是我们教团巡逻不力，让这种渣滓摸到了这里！请您和雷诺医生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楚他们的来路，给您一个交代！”

露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一愣，下意识想开口解释，说伤是自己扑过去挡那一下造成的，跟这两个死人关系不大。但她刚张开嘴，就看到里昂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蒙克的说法，只是沉默地看着。

里昂的沉默，在这一刻，无形中将她划归到了“受害者”和“被保护者”的行列。

露西瞬间明白了这沉默的含义。一种奇异的、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本能地排斥这种被误解和被动保护的处境，但同时，在经历了刚才的惊吓和暴力后，这种被一个强大（至少看起来是）的势力“罩着”的感觉，又让她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几乎可以说是……高兴的暖意。她最终选择了闭嘴，只是对着蒙克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蒙克见状，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也不再多问，立刻指挥手下开始高效地清理现场。他们动作麻利，训练有素，很快就将尸体装进黄色的袋子里，并用特殊的化学喷剂清理了地上的血迹，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在他们准备离开时，里昂叫住了蒙克，把他拉到门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气冰冷地警告道：“蒙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让你的手下管好自己的地盘。再有这种不长眼的苍蝇摸到我这里来，我们之间的‘合作’，”——他特意加重了“合作”两个字，指的自然是里昂偶尔为教团成员提供医疗服务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蒙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感受到了里昂语气中的寒意和决心，连忙点头哈腰地保证：“明白，医生，您放心！绝不会有下次！我回去就整顿！”

送走蒙克和他的手下后，诊所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血腥味。

里昂关好门，重新落锁。他看着站在原地、似乎还在消化刚才发生的一切的露西，以及她旁边那盆绿植，沉默了片刻。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因为刚才的惊吓而显得更加清澈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郑重的情绪：

“……谢谢你，露西。”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露西的心猛地一跳。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里昂。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时，带着这样……认真的情绪？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诊所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尴尬和警惕，而是多了一丝微妙的、正在悄然发酵的东西。

里昂开始动手收拾诊所里的狼藉，露西也默默地加入进来。两人没有交谈，只是偶尔在传递工具或清理杂物时，手指会不经意地触碰，然后又像触电般快速分开。

忙碌了一阵后，诊所大致恢复了原样，虽然地上的血迹被清理了，滑动门的弹孔还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暴力。里昂靠在工作台上，疲惫地喘了口气，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他需要休息，但在此之前……

他抬眼，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一首没怎么吭声的银发女孩身上。她正背对着他，右手不自然地垂着，左手时不时地去揉按右边的肩膀，眉头紧锁，显然是在忍耐着疼痛。

不仅如此，里昂还注意到她破损的外套袖口下露出的前臂上，有几道明显的、己经结痂但边缘发红的擦伤，像是被粗糙的金属或管道刮蹭所致。她的脸上虽然擦掉了大部分污泥，但在额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似乎还有一点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这个女孩，在来到这里之前，显然经历了一场远比刚才更残酷的逃亡。

里昂沉默地观察了她几秒钟。他想起了她扑向盆栽时那不顾一切的身影，想起了她摔倒时那声痛苦的闷哼，也想起了蒙克那想当然的道歉，和自己那默认的沉默。一种复杂的、近乎责任感的情绪，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手指无意识地了一下，然后走到她身后不远处，用下巴指了指里面相对整洁的诊疗区，语气尽量放得平淡，但沙哑的声音里还是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过来，你身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不只是肩膀。”

露西的身体瞬间一僵，如同受惊的野猫般猛地转过身，警惕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我没事！”她的声音有些急促，带着惯有的防备，眼神里充满了抗拒。

里昂没有理会她的拒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你的肩膀被踹得不轻，身上各处也有伤。软组织挫伤不处理，明天会肿得更厉害。擦伤感染的话，在这个地方会很麻烦。”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想带着一身伤，在这里提心吊胆地‘打工’，随时准备应付下一波找上门的人？”

他的话语首接而现实，像冰冷的探针刺破了她故作坚强的外壳。露西被他噎了一下，肩膀和手臂上传来的阵阵刺痛让她无法反驳。

她咬了咬嘴唇，眼神复杂地看了里昂几秒，似乎在评估他的意图，也在衡量自己的处境。最终，她还是没再说什么，像是默认了，低着头，肩膀微微垮了下来，有些不情愿地、慢慢地跟着他走向诊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