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自由的代价（8）

她冲进了一条早己规划好的、通往地面的紧急出口，身后传来机械蜘蛛的嘶鸣与激光的炙热……

露西是被高温烘烤醒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昨晚是怎么逃出来的。这是一片工业废墟，空气混杂着铁锈与腐臭的味道——这是“墙外”的气息。她左臂的伤口仍在渗血，眼睛却异常清亮。

自由的滋味如刀割，甘甜却苦涩。她终于明白，自由不是童话，而是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沉重代价。同伴的面孔在她脑海浮现，他们的牺牲化作一道无形的枷锁，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她没有回家，家己不再是港湾，而是另一个陷阱。荒坂正全力搜捕这个“逃跑的资产”，而更令她心寒的是，她得知母亲希默己重新加入“404中队”，也在试图追踪她——露西不确定母亲是想保护，还是会将她作为筹码。带着这双重恐惧，她开始了在欧洲的孤独流浪。

起初，生存是场搏命的考验。没有了“蜂巢”的物资供给，十岁的她必须从零开始学习，如何在荒坂势力无处不在的欧洲大陆挣扎求生。

她学会了在柏林潮湿的街头翻找食物，在巴黎废弃的建筑中寻求庇护，用捡来的零件和从旧网中学到的微小漏洞，获取少量维持生命的资金。她从不使用任何与荒坂关联的数字身份，所有行为都力求隐蔽。她习惯了用粗劣的变声器和临时的藏身处，每隔一段时间就更换城市，从不让任何人在她身上找到规律。

警惕成了她的第二本能。她对周围环境中的任何异常都高度敏感——网络中突然出现的特定关键词监控、无缘由的系统更新、或是午夜小巷里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每次察觉到一丝追捕的迹象，即便只是一闪而过的第六感，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抛弃现有的一切，匆忙离开当前的城市或国家，继续流浪。那种如惊弓之鸟般的紧张，让她瘦小的身体永远紧绷。

她的黑客能力，从训练场上的工具，变成了生死攸关的生存武器。她发展出一种独有的黑客风格，擅长在不留下痕迹的情况下进行隐秘操作，而非暴力入侵。

在阿姆斯特丹，为了躲避荒坂无人机的空中巡逻，她曾悄无声息地入侵城市交通系统，制造短暂的信号混乱，为自己赢得宝贵的撤离时间。

在维也纳的某个黑市，她利用娴熟的技巧篡改了小型数据库，为自己制造了根本不存在的临时身份信息，只为了换取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下室。

她会为了获取一个廉价的能量棒，而短暂入侵一家便利店的自助终端，但每一次行动都极致谨慎，确保不留下任何可追溯的数字足迹。

孤独如影随形，深深根植于她的骨髓。她极度缺乏安全感，无法真正信任任何人。即使遇到看似友善的面孔，或短暂的善意，她也会本能地保持距离。

因为“蜂巢”的经历让她明白，善意有时也可能伪装成更深的陷阱。她常常在夜晚独自凝视着布达佩斯璀璨的霓虹灯光，内心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隔绝。

她是一个永远的旁观者，一个漂泊的逃亡者，无法真正融入任何一个群体或城市。每当有人试图接近她，或表现出任何形式的“关心”，她都会立刻启动自我保护机制，表现出冷漠、疏远，甚至不惜主动切断联系，因为在她看来，任何形式的“连接”都可能意味着被控制或被利用的风险。

她逐渐意识到，她用无数同伴的生命换来的“自由”，并非一劳永逸的终点，而是一场永无止境的逃亡和抗争。

这种自由是沉重的，它以失去所有联系、永远活在阴影中为代价。没有家，没有朋友，只有无尽的奔波和警惕。

她对大公司体制的仇恨日益加深，因为正是这些庞然大物，夺走了她的一切童真、青春和安宁，并将“自由”变成了如此残酷而稀缺的奢侈品。

为了逃避这一切，她最终乘上了一艘前往新美国的轮船，驶向那个她以为能获得真正自由的、遥远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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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的讲述结束了。昏黄的日光灯投下惨淡光芒，裂纹墙壁上的影子如幽魂摇曳。她垂着头，瘦弱的肩膀因回忆的剧痛而微微颤抖，红紫色眼眸蒙上一层水雾，似在压抑汹涌的情绪。

里昂长久沉默。他的眼神变幻莫测——对荒坂非人道行径的愤怒如烈焰燃烧，对逝去孩子的同情如潮水涌动，对露西超乎想象的坚韧则化为深深的敬佩。

他终于理解了她的刻骨仇恨，理解了她对“被控制”的病态恐惧。那句“宁可死，也不愿被控制”的誓言背后，是用血泪堆砌的悲惨过往。

他想起自己在夜之城的日子，那些被公司抛弃的病人，那些在底层挣扎的灵魂。他与露西的经历虽不同，却在对公司体制的幻灭中产生共鸣。他的拳头不自觉握紧，指节泛白。

沉默许久，露西缓缓抬头。她的眼中不再只有痛苦，而是燃起一丝微弱的新火焰。她想起里昂在晶谷救助米拉的场景——那双冷静专注的眼睛，那份不计回报的坚持。

里昂的义体医术是一种“修复”与“创造”的力量，与她破坏性的黑客技术截然不同。她突然意识到，这种力量或许能赋予她另一种自由——不再是逃避与反抗，而是改变与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凝视里昂，眼神带着试探与希冀。“里昂……我想……我想跟你学做一名义体医生。可以吗？”

里昂一怔，意外之情闪过眼底。他注视露西那双泪水冲刷后清澈坚定的眼眸，想起她在巷战中的果决、在米拉病床前的温柔，想起她那段在绝望中挣扎求生的过往。此刻，她眼中对新生活的向往如星火，微弱却炽热。

他沉默片刻，嘴角浮现一抹欣慰的笑，眼中闪过释然与复杂情绪。他缓缓点头，声音温和而郑重：“好。如果你想清楚了，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教给你。但这条路，比你想象的更辛苦，也更危险。你，准备好了吗？”

露西眼中绽放明亮光彩，如释重负。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坚定：“嗯！我准备好了！谢谢你，里昂……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