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三毒炼心试群雄

谷口喧嚣如沸鼎，忽闻一声清越钟鸣自谷内荡出，竟将万千人声齐齐压下。众人屏息望去，但见那藤萝掩映的石阶上，飘然转出两个身影。

一童约莫十岁出头，身着靛青短褂，身形挺拔如小松，面容沉静，眉眼间竟有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持重。另一童年纪更幼些，梳着双丫髻，穿杏黄衫子，圆脸，一双大眼骨碌碌转着，灵动异常。

“诸位英雄请了！”那沉稳童子当先一步，声音清朗，拱手作揖，“弟子当归，奉家师晏先生之命，与师妹茯苓在此迎候，引诸位入谷。”

“对呀对呀！”那唤作茯苓的小丫头立刻接口，嗓音脆生生道，“都快些跟着我们走！谷里地方大着呢，保管比外头这挤死人的地方舒坦多啦！”她小手叉腰，一副小大人模样，引得周遭不少豪客莞尔。

当归无奈地瞥了师妹一眼，随即肃容道：“请随弟子来。”说罢转身引路。茯苓则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跟在一旁。

众人随着这两名小小药童，鱼贯而入那两峰夹峙的天然谷口。甫一踏入，喧嚣立绝，恍如隔世。谷中景象与外间迥异，并非想象中亭台楼阁、仙气缭绕，反是一派质朴生机。

只见山道两侧，依山就势，错落搭建着众多石屋木舍。屋顶或覆厚厚茅草，或铺青瓦；墙壁或由青石垒砌，或由粗大圆木搭建，多半爬满青苔藤蔓，显是经年累月。

屋舍间并无高墙深院分隔，唯见疏篱蜿蜒，小径曲折，处处可见晾晒草药的竹匾、研磨药粉的石臼。浓烈而复杂的草木清芬弥漫空中，嗅之令人神清气爽。偶有布衣药童或仆妇穿梭于屋舍间忙碌，见大队人马入谷，亦只略一抬眼，便复垂首专注于手中活计，己是习以为常。

当归步履沉稳，引着众人沿一条宽阔平坦、细碎青石铺就的主道前行。越往深处，两侧屋舍渐稀，代之以大片大片规整的药圃。各色珍奇药草依阴阳五行、药性生克之理分片栽植。

约莫行了一炷香时分，前方豁然开朗，一片极为开阔的青石广场呈现眼前。广场之大，足以容纳数千人而不显拥挤。地面由无数块打磨光滑的巨大青石铺就，石缝间顽强钻出点点青苔绿意。

广场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尊高达数丈的巨大青铜药鼎。

鼎身古朴厚重，遍布玄奥云纹与百草图腾，鼎口氤氲缭绕着若有若无的淡青色药气，散发出一种沉凝悠久的气息。广场西周，依山势凿出数层石阶，权作看台。

此刻广场之上，早己是人头攒动。六大派、洛家、以及各路江湖豪雄，各据一方。白鹿城王家这等小角色，只得被挤至广场最边缘的角落。王天霸踮脚张望，亦只能瞧见远处人潮汹涌，不由得有些懊恼。

正当人声渐起，议论纷纷之际，广场正前方，那尊巨大青铜药鼎之后，一座依山而建，形似丹炉的简朴石殿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身影踱出。

此人甫一现身，鼎沸人声霎时一静。

倒也并非其气势如何迫人，实乃其形貌，与众人心中那仙风道骨，悬壶济世的医圣形影，大相径庭。

但见他身量矮胖，如鼓，恰似一枚硕大的药葫芦。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葛布袍子，浆洗得发白，腰间松松系着一条麻绳，绳上悬着大小葫芦数枚，并一个精巧的紫铜烟锅。

面庞红润无须，顶上微秃，疏发几缕，在日头下泛着油光。一双细目似睁非睁，透着一股子似醉非醉的惫懒。最是惹眼处，当属那只酒糟鼻，赤红如丹，圆亮似珠，随着他慢悠悠的步子，得意洋洋地微微晃动。

他踱至巨鼎之前，立定身形。慢条斯理自腰间摸出那紫铜小烟锅，复从怀中捻出一撮焦黑烟丝，慢悠悠填入锅中。

只听“啪嗒”一声轻响，火折燃着，青烟袅袅。他深深吸了一口，眯缝着眼，陶然吐出一股浓白烟气，氤氲缭绕。这才撩起眼皮，懒洋洋地向广场上数千道敬畏交加的目光，扫视一周。

“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虽不甚响，却清晰传入每人耳中，略带烟酒过度的沙哑，更满是玩世不恭，“老头子晏清源，见过诸位英雄好汉，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甭管是冲着老头子这点虚名来的，还是冲着那株千年火灵芝来的，既然来了，就得守老头子的规矩。”

晏清源叼着烟锅，吧嗒吧嗒又吸两口：“规矩很简单，只三道坎儿，迈过去，火灵芝双手奉上。迈不过去嘛……”他嘿嘿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那也省事，首接埋在这谷里当花肥，连买棺材的钱都省了，岂不美哉？”

这近乎无赖的开场，让不少人眉头紧皱，却又敢怒不敢言。

晏清源浑不在意众人反应，伸出胖手，对着广场后方云雾缭绕的山壁方向虚点三下。

“第一关，设于‘百丈贪崖’之上，名曰‘贪狼噬心’！崖高百丈，峭壁如镜，其上附着苔藓，滑不留足。崖顶悬有金铃百枚，过关之法倒也简单，攀上崖顶，摘得一铃即可。只是嘛……”

他眼中掠过一丝促狭，“崖壁光滑难攀尚在其次，最险的是那崖顶罡风，内蕴奇绝异力，专蚀心志，勾动七情六欲，贪念一起，心神失守，立时便有坠崖碎骨之危！故曰‘贪狼噬心’！嘿嘿，诸位英雄豪杰，平日自诩视钱财如粪土，视权势如浮云者，大可一试！”

此言一出，广场上不少自负心志坚毅之辈，脸色也微微一变。

“第二关，”晏清源又指向左侧一片密布赤红色怪石，热气蒸腾的区域，那里空气都因炙热而扭曲。

“此关名曰‘嗔焰焚身’！那片石头，名唤‘赤焰石’，乃地火精华所凝，天生蕴藏酷烈炎毒。石阵之中，设有九九八十一处‘地火眼’，喷吐地肺毒炎，更混杂老头子特制的‘焚心散’。闯关者需在石阵中穿行一炷香，寻到生门而出。其间炙烤肌骨，五内如焚，稍有不慎，心火引动肝火，嗔怒一起，立时引燃地火毒炎，由内而外，烧得你渣都不剩！故名‘嗔焰焚身’！性子缓的，可以进去遛遛。”

广场上己隐隐传来倒吸冷气之声。

“最后一关，”晏清源最后指向右侧一片看似平静，却弥漫着淡淡白雾的水泽。“名曰‘痴海沉沦’！那水泽瞧着寻常，实则底下是千年沉积的‘迷魂沼’，水面上飘着的也不是雾气，而是‘醉生梦死花’的花粉。闯关者需踏着浮板渡过水泽，抵达对面石台。花粉随风飘散，无色无味，吸入之后，便如饮下千日醉，诸般痴念幻象纷至沓来，心中最割舍不下之人、之事，宛在目前。若沉湎其中，心神失守，立时陷入沼底，被那淤泥吞噬，永堕沉沦！故称‘痴海沉沦’！诸位情深义重、至情至性者，若不怕死的，不妨去那温柔乡里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