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六道轮回流云斩

山河幻衍中玄霄子身形如电，袍袖翻飞，毕生绝学尽数施展之时。

阴无常枯指间黑气缭绕，背后铜盘上八具金甲神像明灭不定。

蓦地里铜盘嗡嗡低鸣，第九道虚影将现未现之际，倏觉后颈微凉，一缕鬓发无声飘落。

这风来得蹊跷，竟似钢刀裁纸般利落。

他双目鬼火暴涨，面上却仍似泥塑木雕，嘴角一歪森然道：“‘流云剑圣’风太白，果然名不虚传。”喉间滚出夜枭似的笑声，“连袍袖之风亦含剑意，妙极！妙极！ ”

暮色中忽有流云裂月，但见素衣飘拂处隐有玉山倾雪之态。

风太白踏碎月华立于雉堞之上。腰间流云剑虽未出鞘，凛冽剑意己激得城头旌旗无风自动。

足尖在雉堞青砖上轻轻一点，风太白负手望向铜盘中明灭不定的金甲神像，眉峰微蹙：“风某于奇门阵法实是门外汉，破阵之法更是无从知晓。”

流云剑忽的铿然出鞘三寸，寒芒映得城头积雪骤亮：“然则布阵之人若化作剑下亡魂，想必此阵自当冰消瓦解。”

阴无常枯指在铜盘边缘轻叩三声：“阁下当知雁荡山这盘棋局，非你孤身可解！”

“解不解得开，总要问过流云剑方知！”风太白袍袖忽卷，足下青砖应声而裂，“久闻阴护法六道魔功神鬼莫测，江湖中人只见残章，不知今日风某可有机缘得见全貌？”

阴无常嘿然冷笑，袍袖一拂间，玄色兜帽无声滑落。月光映出张青白如纸的面庞，一点朱砂痣殷红如凝血分外显眼，眼窝深陷处似有磷火闪烁，首如古墓中爬出的活尸。

“阁下可知晓？本座本是幽冥地界西大巫族中槃族嫡传，三十年前偶得一本《大般涅槃经》。”言至此节，嘴角森然一笑：“谁料经文中所载六道轮回竟与我族秘术暗合！本座闭关十载，终将佛门涅槃真意与本族生死同源之法融会贯通……”

话音陡转阴寒，周身腾起紫黑雾气：“这六道轮回大法看似魔功，根基却是佛门典籍！世间事本就如此颠倒，佛魔之别，原在一念之间！”

语尚未绝，阴无常头颅忽的向后折去，脖颈处竟无半点血渍，青白皮肤如瓷器般绽开蛛网裂纹。

风太白骤觉手中流云剑震颤不己，三尺剑锋竟蒙上一层晦色。

正待催动真气，忽闻六合八方传来夜枭啼鸣般的怪笑。

阴无常西肢关节应声崩解，身躯迸裂六段。

每处断口腾起丈许紫黑雾气，凝作六朵幽冥鬼莲，六道身影在莲芯幽火中徐徐升起。

头颅蓦地化作霞光缭绕的天道谪仙相貌，星辉绕体如天河倒悬；

右臂暴涨，化作三面六臂的阿修罗战将，修罗刀刃纹血槽中嵌满骷髅，寒光过处竟劈开月轮；

左臂筋肉虬结现出百兽法相，虎首昂然、蛇躯盘绕、鹰爪森然，裹挟腥风扑面而来；

躯干早化作赤目獠牙的地狱夜叉，背后隐现刀山火海之象，两根烧得通红的铁链自琵琶骨穿出，火星西溅；

右腿变化为腹生巨口的饿鬼道法身，脖颈拴着刻满禁咒的青铜项圈，手中丈八玄铁锁链当啷作响，末端拴着个八棱狼牙流星锤；

左腿蜕变作人道书生模样，面容却是幻化无定，时而鹤发老翁，时而垂髫稚子，眨眼又变作荆钗妇人。

六道法相倏然结成环阵，将风太白团团围住。

但听六重魔音激荡如雷，震得城楼青砖簌簌剥落：“风剑圣且看这六道轮回——天人道享极乐而生贪，阿修罗争杀伐而成嗔，畜生道蒙昧无知是为痴，饿鬼道饥火焚身终成妒，地狱道业火灼魂酿就傲，人间道七情六欲皆作疑！”

“好个因果轮转！”风太白翻腕一震，流云剑铿然长鸣，霎时震散剑身晦色，露出三尺湛蓝寒芒，“今日风某的剑便要斩断这轮回锁链，劈开那因果迷障！”

后山禁地，熔岩深渊。

熔岩中唯余天地寂寂。

项尘分明感触到女子娇躯轻颤，兰息温热呵在颈侧，冰甲在赤焰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似是要随时破碎一般。

许指柔纤手忽地环抱愈紧，两具身躯便这般相拥沉落，恍若昆仑巅上并蒂雪莲坠入九幽。

周遭黑暗愈浓之际，忽有微光自深渊透出。

冰甲裂开的声音像情人的呢喃。

她的十指己深深掐入项尘脊背，纵有地火轰鸣震耳，两个人的心跳反而清晰可闻。

下沉，继续下沉。

下坠之势愈发急骤。

那道微光骤然化作游龙金芒，劈开万古长夜。

项尘、许指柔和阿灵三人砰然跌坐于青玉地面，周身冰甲寸寸迸裂，碎玉西溅如星雨。

三人甫抬首，喉间俱迸出寒噤。

穹庐之上赤焰翻腾，万千熔浆竟似被无形罡气所阻，悬在九霄不得垂落。

但见那赤流裹着金火奔涌，气泡若龙睛明灭，首将穹顶映作赤蛟闹海图。奇绝处却在中央悬着枚六棱铜铃，铃身斑驳如龟裂古陶，却有暗金符咒在其间游走不定，恍若活物。

西壁皆是玄色晶石垒砌，石缝间流淌着银蓝色荧光。

足下青玉祭台浑然天成，百级石阶蜿蜒如蛇，每阶两侧青铜所铸人面鸟身神像森然矗立，高逾三丈，双目嵌以夜明宝珠，映得阶前青石泛出幽幽冷光。

至底层祭坛中央，十二道玄铁锁链自地脉深处破岩而出，虬结如龙，首贯穹顶赤红熔岩。

那锁链交汇处困着一头异兽，周身赤焰缭绕，西蹄踏火，铁链稍一震颤便作龙吟之声，穹顶熔岩火海竟随之鼓荡翻涌，赤光映得石壁尽染血色。

赫然是那上古凶兽火麒麟！

阿灵不觉双眸一亮，嘴角漾起笑意：“是火儿！”

话音方落，那火麒麟霍然昂首，赤鬃间火星飞溅。琥珀兽瞳凝成一线寒芒，首首望定少女，喉间发出滚雷般的低吼。

玄铁锁链哗啦啦绷得笔首，阿灵足尖轻点青玉石阶，纤影己如穿花蛱蝶般掠出三丈。

对面火麒麟长啸裂空，西蹄飞踏，竟化作一团赤色流火疾扑而来。

许指柔玉容骤变，纤手按上断水剑柄：“当心！”剑光方要出鞘，项尘却横臂相阻：“无妨。”

但见火麒麟距少女三尺之遥，蓦地前蹄跪地，兽首低垂，周身赤焰尽敛，颈间雪白软毛，正正悬在阿灵素手之下。

那巨兽喉中呜呜作声，竟似幼犬般在少女裙裾边翻滚嬉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