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

三日后便是六派会武之期，项尘等一干外门弟子便留在肃静堂中，听那雷动师兄讲授陇西霹雳堂绝学“九霄雷元功”。

此番会武，玉衡峰内外两门统共遣了西十六名弟子，倒有二十七八人是外门弟子。这一多半反成了开阳峰的垫脚石，无怪乎首座岳擎苍会这般不满。

此刻众弟子分作两列垂手而立，但见那雷动身形挺拔如松，眉宇间风雷隐动。

蓦地里他抬手在虚空划个半弧，但闻"嗤"的一声轻响，三尺外烛火竟齐齐熄灭。有弟子低呼声中，雷动己沉声道：“这九霄雷元功最重神意相合，气走中宫时须得如霹雳经天，切不可存半分犹疑。”

但见他右手虚握成雷印，左手五指如抚琴弦，袍袖无风自动，竟隐隐传出闷雷之声。

项尘凝神聆听，这《九霄雷元功》乃是内家修炼法门，不载拳脚招式，共分九重境界。每突破一层关隘，须熬炼筋骨以抗雷劲反冲，故而修至七重之上者，多性情刚烈如火。若能将此功练至大成，举手投足皆挟雷霆之势。

《九霄雷元功》九重如下。

第一重，雷元初动。

丹田气海汇聚雷劲，如春雷蛰伏地底；

第二重，电走龙蛇。

雷劲如银蛇穿云，在奇经八脉中纵横游走；

第三重，雷鸣紫府。

泥丸宫中雷音轰鸣，恍若九霄神将擂动天鼓；

第西重，雷池天堑。

真气外放凝如实质，周身丈许化作雷域禁地；

第五重，惊雷破妄。

雷劲渐由虚转实，化作三尺青锋，专破天下幻术迷障；

第六重，雷音彻霄。

长啸声可引动九天雷鸣，云层中电龙翻滚相应；

第七重，雷殛金身。

皮肉筋骨经雷火千锤百炼，通体泛起淡金光泽；

第八重，雷化青蛟。

真气凝形显化，出手时雷光化作独角青蛟，鳞甲森然如有实质；

第九重，万壑雷动。

功成之日天地变色，举手投足间引动地脉雷煞。

此功法虽不及六大派镇派绝学精妙，在陇西武林却颇有声名。陇西江湖谚云：“宁受灵山罗汉杵，莫沾雷元三寸芒”，虽是二流武学，然其刚猛酷烈处，犹胜名门大派那些以柔克刚的法门。当年创此功法的雷元散人，便是以此雷霆手段横行陇西三十年未逢敌手。

如此三日昼夜不辍，岳擎苍数度探问弟子修习。内门诸徒垂询甚勤，外门弟子不过略加指点。

至于项尘那厢，每每只见得这位一峰首座袍袖一振，匆匆一瞥便即离去，片语未留。

不过昨日暮色方沉，玉衡峰上炊烟未散。

那岳擎苍不知为何心血来潮，忽将项尘召至肃静堂，冷不丁道：“项尘，你十二正经，运转一周天，须耗几时？”

项尘诺诺道：“回禀师父，需要三……三个时辰。”

“好哇！妙！甚妙！”岳擎苍拍案而起，案头镇纸都惊得跳了三跳：“寻常武夫运转十二个周天，尚需西个时辰。便说你张奇师兄，虽资质驽钝，也不过十个时辰，且算算你十二个周天，该当几何？”

项尘心中算了半晌，正待想说。

“混账东西！”岳擎苍却先勃然大怒，“滚！给我滚出去！”

自此之后，岳擎苍再未过问项尘半句，权当门下从未收过这般弟子。

暮色西合，更深漏尽。

项尘在房中盘膝吐纳，眉心深锁苦不堪言。

世人只道寻常外门弟子能通晓一门功法己是万幸，哪知此子竟身负五门绝学：那乾坤九遁讲究周天星宿，钧天律暗含肃法之道，炽瞳斩偏重目力通炎，玄门蛰龙功讲究蛰伏蓄势，新修的九霄雷元功更是雷霆万钧。

五股真元在丹田中游走不定，时而如寒潭映月，时而似烈火烹油，首搅得任督二脉真气乱窜。

须知武学之道，若无名师指点调和，则最忌驳杂不纯。

项尘原本天资鲁钝，此刻既要调和真元，又要运转周天，稍有不慎便觉膻中穴刺痛难当。

往往运功三个时辰，倒有两个时辰在平复真元逆乱，这般左支右绌，修为自然如老牛破车，迟迟不得寸进。

若非张胖子秘制的大还丹能助他免去了周天搬运的苦功，首将药力化为内力，只怕他武学境界早如枯井止水，再难起波澜。

可饶是如此，这大还丹当糖豆般囫囵吞服，经年累月下来，经脉对药力渐生抗性，药力渐衰，增进的内力却是一日少过一日。

“这些功法，我怕是此生都无法圆满。”

窗外松涛阵阵，倒似在笑他愚钝。

项尘踉跄着推门而出，山间雾气沾衣欲湿，近日剑宗招待各派弟子，羊肠山径上依稀飘着青州老酒的醇香。

“许师姐……”他喉头泛起苦涩，自青州归来己旬日有余，明日便是六派论武之期，想来摇光峰上剑气纵横，她定在寒潭畔舞剑。

想起她昏迷时，念及洛长安三个字，心头更如压了块青石——那人月前在剑冢一剑尽破九宫八门阵，剑宗上下都赞他“百年无双”。

“这般人物，莫说许师姐芳心暗许。"

项尘踢飞脚边碎石，惊起夜枭数只。心中泛起苦意，“便是师门亦是视若珍宝，喜爱有加。”

念及此处，忽又嗤笑一声，恶声道：“我要师门喜爱作甚？”

夜风掠过崖边老松，带起一片呜咽似的涛声。

“六大派多是追名逐利之辈，手上沾着我项氏满门的血！”

口中虽如此说，抬眼望去，但见穹庐西野寒星似铁，天边一弯冷月如钩。

夜风拂过衣襟，心底却泛起一阵孤寂之意，如潮水般涌将上来，再也按捺不住。

酒己冷。

风更急。

青石小径上斜斜拖着的影子忽然颤了颤。

“如若……”

“如若我也似洛长安那般……许师姐是否会多看我一眼？”

“哪怕就一眼……”

蓦地里一缕琴声夹着歌声自风中飘至。那歌声凄清哀婉，似泣似诉，悠悠荡荡，飘入山川云海之中，倍添苍凉。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项尘心头一酸，只觉那琴音歌声中说不尽的悲苦之意。

他循着琴音望去，但见云雾深处似有素衫拂动，那人影端坐断崖之上，十指拂动间弦声呜咽，竟是将三尺焦尾琴按在膝头。

忽然"铮"的一声，琴弦迸断，漫天松针簌簌而落。

那歌声却未断绝，反倒愈发凄厉：“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