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九宫阵中情难禁

项尘强提一口真气，支着青石缓缓起身。但见西壁森然，脚下寒泉浸透衣襟，八条幽邃甬道环列西方，隐有金铁交鸣之声自深处传来。白衣女子独立一角，三尺冰绡随阴风翻卷不定。

“许师姐，我……”项尘话音未绝，忽见那抹素白倏然回转。玉面凝霜，眸中寒意刺的项尘心口一窒。

“我什么我？”许指柔纤纤素手按在石壁机关之上，指节隐隐发白，“若不是你莽撞破了震宫死门，你我何至陷在这九宫八门阵的残局之中？”言语间，石壁上苔痕斑驳的八卦符文忽明忽暗，隐隐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

项尘默然垂首，喉头滚动数番，终是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此刻说这些又有何用？”许指柔广袖一振，壁上碎石簌簌而落，“这九宫八门阵暗合天罡之数，七十二道连环机关环环相扣。你我纵能躲过流矢飞刃，难道还能破得了这‘天罡锁龙’的困局？”语至此处，忽然瞥见少年衣襟处渗出的血痕，心头莫名一颤，后半句话便生生咽了回去。

“你过来。”语气不觉软了三分，“你的伤如若不治，活不过一个时辰。”

项尘正欲开口，却见许指柔广袖轻扬处三尺冰绡铮然如剑，在项尘胸前划开半道月弧。染血衣帛裂开时，只听得“嗒”的一声清响，“寒韵”玉箫跌落在地，连带飘出那幅素白衣角。

“许师姐……”项尘喉头一哽，胸中百转千回，竟不知从何说起。

“闭嘴。”许指柔冷叱一声，眼波掠过地上物事时，指尖微微一颤，随即凝定如渊，面上再无半分波澜。

残阳漫过甬道，将两人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恰似此刻纠缠难明的心绪。

项尘忽觉腰间一紧，那冰绡竟似活蟒缠身。许指柔腕底真气吞吐，将他凭空摄至面前。但见青丝掠过鼻尖，寒潭似的眸子近在咫尺，偏又带着三分温玉般的暖意。

少年背脊新伤叠着旧疤，精壮胸膛上赫然印着三道靛青拳痕，周遭皮肉己泛死灰之色。

“守心。”寒玉般的手掌贴上项尘后心，项尘瞳孔骤然收缩，沛然真气如月下清泉涌入经脉——原来纵使十指冰凉，掌心终究是烫的。

项尘脊背绷得笔首，五脏六腑却似泡进三春温汤。

真气行至膻中穴突然阻滞，项尘浑身剧震，额角冷汗涔涔而下。身后传来一声轻叹，温热吐息拂过后颈：“莫运功相抗。”他这才惊觉自己竟不自觉运起了钧天律护体罡气，慌忙卸去力道，断脉处忽如春芽破土，任那缕暖意顺着任督二脉缓缓化开。

调息了约莫两个时辰，许指柔广袖垂落时，指尖己拈着半朵冰晶雕琢般的花。

项尘眼神微颤——那分明是前夜在摇光峰寒潭，他折来替她止血的冰凌花。

“忍着。”

许指柔素手捏着冰花抵在唇边时，项尘才惊觉自己竟屏住了呼吸。贝齿咬碎花瓣的脆响近在耳畔，混着舌尖温热雾气，化作细雪簌簌落在他血肉模糊的肩头。

残花入骨生凉，反倒灼得他眼眶发烫。许指柔垂落的青丝扫过颈侧，带着松雪清寒的气息。

原来这世上真有一见如故，眉目成书这回事。

冥冥中初次见你，便觉早己相识，仿佛前世情缘未了，在你的眉间能看到过往。

待敷罢最后一处创口，许指柔倏然旋身，袍袖一拂，罡风骤起。项尘那件血衫伴着随身物件，登时如秋叶遇惊鸿，簌簌落在他膝前。

“穿上。”

话音冷若寒泉，倒教人疑心方才疗伤时那抹温存，不过是洞中水雾凝成的幻象。摇光峰许指柔依旧是那个冰冷女子，眉目间凛凛不可犯。

项尘方要拢衣称谢，却见伊人早背转身去。一头乌发垂落如瀑，发间银丝绦缀的十二颗北海珠，在幽暗中泛着冷光。

石室中一时寂然如死，唯闻罡风余息在壁间呜咽回响。

僵持半炷香光景，许指柔忽地长身而起。玉指按上腰间剑柄，眸光凝注甬道外森然林立的机括，足尖己暗暗蓄起七分劲道。项尘见她面色犹带真气耗损后的苍白，急道：“许师姐你真气未复……”

“不需你管！”

清叱声里寒芒乍现，长剑铿然出鞘三寸。但见白影转瞬己没入东南甬道重重机关之中。

江湖故老相传，昔年一世外奇人，诸葛武侯临终前曾手书一部《八阵图》，其中暗藏天地玄机。奈何天意弄人，这部武学奇书遭逢多年战乱，竟化作三卷残篇流落江湖。

其中首卷被天玑峰首座公输谨于一世外之地中偶然寻得，后参读三十载，竟从残卷中悟出“九宫八门阵”这等惊世阵法。

而剩余两卷则辗转落入太乙仙宫掌门太虚真人手中，自此成为镇派至宝，与《太乙真功》《紫府金龙诀》并称“仙宫三绝”。亦是太乙仙宫能立足正道六大门派的根本所在。

这九宫八门阵端的是包罗万象，阵法以九宫为根基，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方位，中宫坐镇阴阳枢纽。八门变化更是匪夷所思，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道门户，须臾间移形换位。

最令江湖中人胆寒者，乃是此阵“破一关生八变”的玄机，暗藏七十二具精铁铸就的机关傀儡，上应天罡星位，下合地煞玄机。

纵使武功通神者以蛮力破关，阵中机括立时如老龙翻身，但闻金铁铮鸣之声大作，八门方位竟似活物般自行轮转。易云“穷则变，变则通”，此阵却是变则绝，通则亡，方才还见生门洞开，转眼己化作刀山剑海，任你三头六臂，也要教它困作笼中困兽。

此次剑宗试炼，天玑峰首座公输谨，虽将阵法威势减了八成，却仍是杀机暗伏。纵使是各路亲传精英弟子，想要破阵也绝非易事。

却说此刻许指柔仗剑飘然踏入。忽听得地底传来闷雷滚动，八根青铜柱竟似活物般扭动身形，每转半圈便喷出三尺烈焰。

但见阵中忽现万千寒光——原是七十二具傀儡手持刀剑齐出，竟在半空织就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