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九黎咒雨

涿鹿城的秋收刚过，西北天际便聚起了暗红色云团。老陶工孙夯蹲在窑口烧制祭器，忽然发现陶坯上渗出了细密血珠。"这土里掺了牲血？"他沾了点血珠在指尖捻开，腥气刺得鼻腔发酸。

涂山芸正在教妇人用茜草染布，抬头时九尾白狐的耳尖微微颤动。她望向西北方翻滚的红云，手中石杵"咔嚓"折成两截："快让孩童都回土屋！"

城墙上当值的姜桓楚最先闻到异味。这个尝遍百草的神农氏后裔，此刻却被扑面而来的铁腥味呛得咳嗽。他解下腰间装解毒叶的皮囊分给守军，青铜长戈的锋刃上不知何时凝满了水珠。

"不是露水。"姜桓楚用麻布擦拭戈柄，布料瞬间被蚀出破洞。他瞳孔骤缩，抓起鼓槌砸向警钟："闭城门！收晾晒！所有人找掩体！"

第一滴雨落在夯土城墙上，腾起刺鼻白烟。姬野冲上祭坛时，赭色麻衣己烧出蜂窝般的孔洞。他抄起祭祀用的青铜樽接雨，只见暗红色液体在樽底嘶嘶作响，铜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九黎人在云里投了毒！"涂山芸的声音从瞭望台传来。她指着云层中若隐若现的竹筏轮廓——那是用兽皮气囊吊着的运载工具，正不断倾倒某种血红液体。

城内突然响起惨叫。几个躲闪不及的工匠抱着头脸在地上打滚，他们的皮肤鼓起紫黑色水泡。老陶工孙夯拖着烧窑的黏土车冲过来："快用碱土盖身！"他在窑场摸爬半生，最清楚如何应对腐蚀。

姜桓楚带人撞开粮仓地窖的木门，酸雨己经蚀穿屋顶的茅草。储存粟米的陶瓮接二连三爆裂，黄澄澄的粮食混着毒水西处流淌。"把腌菜的陶缸倒空！"他扯下门板挡住破洞，"让孩子躲进缸里！"

十二岁的阿禾正在帮母亲转移织机，忽然瞥见屋檐下的青铜风铃。雨水顺着铃舌滴落，在石板上蚀出小坑，而青铜铃身虽然发黑却未被洞穿。"芸姑姑！"她扯着嗓子大喊，"青铜器不怕毒雨！"

涂山芸闻言割断绑扎草帘的麻绳，九尾卷起堆在墙角的青铜农具。犁铧、耒耜、铜斧在空中交错铺开，在粮仓顶上搭出临时屏障。酸雨击打青铜的叮当声里，隐约混着云层上传来的狞笑。

地窖里的老陶工盯着渗水的窖顶，突然抓起装灯油的陶罐："给我二十个会射箭的后生！"他将窑场备用的陶土捏成空心球，灌入油脂后用湿泥封口，"用火箭射那些气囊！"

姬野带人拆下门板当盾牌，顶着酸雨冲向箭楼。涂山芸的九尾卷来浸过鱼油的麻布，女人们把织机上的经线拆开缠绕箭矢。当第一支火箭穿透云层时，竹筏上的九黎祭司慌忙割断绳索——他们没算到人族竟会用烧陶技法制作火弹。

毒雨下了三天三夜，护城河漂满死鱼。就在存水将尽时，看守祭坛的孩童发现青铜鼎异常发热。姬野抚过鼎身烫手的饕餮纹，耳畔忽然响起地底暗流的轰鸣。"掘井！"他赤脚踏上祭坛东南角的夯土，"这里有活水！"

工匠们用青铜凿轮番作业，在二十丈深处挖出了温泉。蒸腾的热气里，涂山芸舀起一捧水轻嗅："是硫磺泉！能解血毒！"人们哭着将伤者抬到井边，发黑的伤口在热雾中渐渐止住溃烂。

第七日黎明，久违的日光刺破云层。阿禾第一个爬出陶缸，发现青铜农具铺就的屋顶上积着血色冰晶。姜桓楚用木镊夹起冰晶放入陶钵，加入捣碎的解毒草后竟析出黑色粉末。

"他们在毒雨里掺了碎骨粉。"涂山芸用尾尖沾了点黑粉，"是巫祭焚烧死人时收集的怨骨。"众人闻言色变，这些天喝过的雨水、摸过的器物都可能沾染死气。

老陶工却大笑出声，指着窑场里新烧的陶瓮："把这些毒粉混入陶土，烧出来的器皿自带煞气！"后来这批"血雨陶"被送到边境，吓得九黎探子以为人族掌握了驭鬼之术。

当姬野站在城头眺望染红的原野时，涂山芸悄悄将几粒冰晶藏进玉瓶。她认得这是大祭司巫鹄的手段——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九黎就是用这种毒雨融化了轩辕部族的战车。

"下次不会让他们得逞了。"阿禾抱着新编的青铜甲片走来，女孩在毒雨期间带人把废弃农具熔成了护心镜。更远处，妇人们正用硫磺水清洗被蚀的梁柱，老陶工带着徒弟们重建窑炉。

夜幕降临时，幸存者们聚集在温泉井边。有人发现被血雨浇过的土地竟长出暗红色野莓，姜桓楚冒险尝了一颗，忽然激动地指向星空："看！紫微垣旁边多了颗赤星！"

众人仰头望去，只见新星的光芒穿过未散尽的毒雾，在涿鹿城头洒下淡淡金辉。谁也没注意到，温泉井底的岩层正在悄然变化，硫磺水中析出的结晶，渐渐聚成了龙形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