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夺子

第二日，紫霞宫。

暖阳过后，天气骤降，竟飘起了丝丝雪花。

“娘亲……”小小的熊艰步履蹒跚的趴在丹姬的膝上，指着窗外，奶声奶气的唤着，接着发出一阵咯吱的笑声。

失魂落魄的丹姬看着可爱的熊艰，下意识地将他抱到自已的膝上，一下子就落下泪来，“艰儿……”

“夫人，寺人郦过来了。”侍女雲儿匆忙进了殿中禀告。

丹姬身子一颤，面色一霎惨白，不自觉地将怀中的艰儿抱得更紧了一分。

“丹夫人，奴才奉大王之命，接小太子去昭阳殿。”只见寺人郦带着三两随从前来，对着丹姬恭敬道。

话音刚落，丹姬的情绪彻底失控，她紧紧抱住熊艰，大声喊道：“不！你们谁也别想带走艰儿！”

“你们要是敢抢走他，便先杀了我！”

面对丹姬如此激烈的反应，寺人郦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夫人，这是大王之令，请您不要为难奴才们。”

说完，他又用眼神示意身旁的随从上前，准备强行带走熊艰。

“不，不许带走艰儿！”丹姬发了疯似地在那两个寺人的手中奋力抢夺着艰儿，哭声凄惨而又绝望，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娘亲……呜呜呜……”

小熊艰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下子便惊吓的哭了起来，伸出手想让丹姬抱，然而却只能无力地挥舞着小手。

“艰儿！”眼看着艰儿就要被寺人们带走，丹姬心如刀绞，声嘶力竭，疯了般地去吼去喊，追上前脚下一个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

小熊艰眼看着和母亲分离，更是嚎啕大哭起来，他小小的身体在寺人的怀中剧烈挣扎着，嘴里不断哭喊着：“娘亲，抱！”

丹姬瘫坐在地，目光死死地盯着渐渐远去的艰儿，泪水模糊了双眼，心痛的无法呼吸。

“夫人，您快起来……”雲儿一进屋，连忙上前扶起瘫倒在地的丹姬。

可此时的丹姬早已浑身发软，没有一丝力气，只能任由雲儿将自已搀扶起来。

“艰儿是我的命啊，我不能没有他啊！”丹姬一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一边紧紧靠着雲儿，“为什么，为什么妫翟那个贱人如此好命，次次都能化险为夷，我好不甘心！”

丹姬满脸泪痕，咬牙切齿地说道，心中的愤恨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难以平息。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要艰儿。”

雲儿扶住摇摇欲坠的丹姬，轻声安慰道：“夫人莫要太过伤心，保重身子要紧啊。”

“奴婢查清楚了，昨夜是公子善，是公子善救了她出去！我们的人来不及阻拦，还被公子善威胁了一番！”

听到“公子善”三个字，丹姬先是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脸上满是悲愤之色，怒不可遏地吼道：“这妖女究竟有什么好，蛊惑了大王还不够，竟还勾搭上了公子！”

雲儿搀着丹姬起身，心急如焚道：“夫人，如今您不仅被禁足，太子也被王后硬生生抢了去，这往后，该怎么办是好啊？”

“事情还没完！”

丹姬那原本满含悲痛的眼眸，此刻却渐渐被狠毒所取代。

她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已的小腹，随后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我书信一封，你托人传信给哥哥，这辈子我恐难以有孕，这楚国的王储之位，定要握在我巴国手中！”

“事关王储，哥哥和国君一定会帮我的。”

说到此处，丹姬眼中的恨意愈发浓烈起来，她紧紧攥住拳头，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我一定要让妫翟死！”

“是。”雲儿蓦地抬头。

寒风吹过，雪越下越烈，宫中飞檐屋脊皆覆了层白雪，丝丝缕缕的凉意仿佛要往人的骨缝里钻。

昭阳殿内，叶青正靠在榻上小憩。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远远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夫人，大王让奴才接了小太子过来。”寺人郦率先走进殿来，恭敬地对叶青道：“日后，小太子就由您亲自抚养了。”

叶青猛得抬头，当她的视线落在寺人手中那个哭闹不止、拼命挣扎的孩童时，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身体不由自主地震颤了一下。

与此同时，她手中紧握着的汤婆子也“啪嗒”一声掉落到了地上。

除了出生的那一眼，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艰儿！

小小的团子，软乎乎的小脸，睫毛生得又长又密，衬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染着一层水雾，叫人心生怜惜。

他竟是这般大了。

这双眼睛，竟是像极了她！

叶青一下子便红了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一般疼痛难忍。

她不由自主地迈步向前，脚步有些踉跄，终于走到近前，缓缓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

她张了张嘴，声音却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变得沙哑，好不容易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微弱的呼唤：“艰儿……”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艰儿充满警惕和恐惧的目光。

面对这个陌生的女子和全然陌生的环境，小熊艰毫不犹豫地张开小嘴，狠狠地咬住了叶青伸过来的手。尖锐的牙齿刺破皮肤，一丝鲜血渗了出来，但叶青却仿若未觉，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哭闹不休的孩子。

小熊艰一边哭着，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娘亲，我要娘亲……”

那稚嫩的嗓音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思念。

一旁的寺人郦见状，赶忙上前一步，弯下腰，柔声细语地哄劝道：“太子殿下，这位便是您的亲生娘亲呀。”

“不！她不是！”小熊艰猛得摇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小脸裹在斗篷的帽檐里，又继续哭泣起来，还奶凶奶凶地瞪着叶青。

叶青望着眼前这一幕，踉跄一步，稚子的一字一句让她心痛如绞。

是她对不住艰儿，生下来就舍弃了他，从未亲力亲为照顾过他一日，如今他不认她，也是她活该如此。

“怎么回事？”正在这时，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熊赀进了殿来。

“父王！”小熊艰一眼瞥见熊赀，如同见到救星一般，一下便向他扑了过去，原本响亮的哭声稍稍减弱，小嘴不停地颤抖着，哽咽着说道：“我要娘亲......”

熊赀心疼地看着哭得满脸泪痕的艰儿，连忙蹲下身子，将他抱入怀中，随后，他缓缓站起身，抱着小熊艰朝着叶青一步步走去。

走到近前，熊赀这才对着熊艰轻声哄道：“艰儿乖，从今往后，她就是你的娘亲。”

然而，小熊艰看了叶青一眼，迟疑了一下，紧接着拼命摇着头，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道：“她不是娘亲！她不是娘亲！”

“大王，别逼他了！”眼看着艰儿哭，叶青也跟着心揪着，泪如掉了线的珍珠簌簌落下，摇头道：“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臣妾不急着艰儿认我。”

熊赀看着眼前母子双双哭泣的一幕，眉头紧皱，心中亦是像被一块巨石堵住一般，烦闷不堪，沉重无比，终是重重吐了一口浊气，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红菱，沉声吩咐道：“将太子先抱下去。”

“是。”

红菱恭敬地应了一声，快步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从熊赀手中接过仍然啼哭不停的小太子，转身朝着偏殿方向走去。

叶青站在原地，紧盯着艰儿离去的方向，直到那小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才缓缓拿起帕子轻轻拭泪。

“阿翟。”熊赀快步走到叶青身旁，宽厚的手掌握紧她此刻有些冰冷，还微微颤抖的手，轻声安慰道：“日子还长，总有一日，艰儿会重新认你。”

“恩。”叶青轻轻点头，许久才恢复情绪，“终是我先对不住他。”

“对了，大王不是说等雍华宫建好再将艰儿接回，怎么这么早就改了主意？”叶青又抬起头，佯作疑惑道。

“让你们早些母子团聚，不好么？”熊赀凑近了她，双臂一展，将她抱在怀中，目光流露出一丝愧疚之色。

昨夜之事，终究是他怀疑了她。

叶青见熊赀有意隐瞒，并没有戳破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点了点头，靠在他的怀中，没有再多些什么。

熊赀将叶青抱得更紧了一分，又长叹一声道：“说到底，终究是寡人的错，那日，寡人是气极了，才会让你们母子生生分离。”

“阿翟，寡人悔不当初，不该与你置气，如今，倒造成了今日这番局面。”

“大王，莫要如此说。”叶青轻颤着睫毛，又生出几分泪意，对着熊赀宽慰道：“要说当初，也是臣妾的不是，是臣妾任性，怎能说出不要艰儿那等混账话！”

“好了，莫要再争论孰对孰错了。”熊赀轻柔地说道，一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叶青，“寡人一直膝下无子，终是要谢谢你，给寡人生下了艰儿。”

“往后，我们一家人幸福在一起，再也不要计较那些前尘往事了，好吗？”

“恩。”叶青紧闭着眼，温顺地靠在熊赀的怀里，不再多言。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艰儿那陌生而疏离的神情，心中又不由得一阵酸楚和愧疚。

日后，她一定要加倍弥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