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赐婚息侯（二）

天一瞬变得暗沉，满天皆是厚厚的、低低的、灰蒙蒙的浊云，寒风像一把锋利的剑在空中飞舞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正在院外练习八段锦强身健体的叶青抬头看着天色，微微皱眉，这是要下雨的前兆。

“公女，不好了！”正在这时，只见蕖儿疾步跑了过来。

叶青看着面上红通通，急得快要哭了的蕖儿，心头突地一跳，涌起不祥的预感，连忙拉住蕖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公女！刚刚传来消息，国君将公女……许配给了息侯！公子完不知为何惹怒了国君，被国君重罚了三十大板！”蕖儿喘着气疾声道，天知道她听了这个消息有多天崩地裂。

“什么！”叶青身形一抖，差些站立不稳。

她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么。

“那息国弹丸之地，息侯又体弱多病，国君此举，岂不是将公女往火坑里推！”蕖儿此刻对向来尊敬的国君是又恨又恼。

叶青听蕖儿说那息侯还是个病秧子，本沉重的心更沉了……

“君夫人到！”这时，又听见君夫人蔡姬身边侍奉的寺人尖锐的嗓音从院外传来。

叶青与蕖儿相视一眼，君夫人竟然这个时候来了！

“翟儿！”蔡姬见了叶青，亲切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君夫人。”叶青与蕖儿虽是此刻已经心乱如麻，却还是对她恭敬行了一礼。

“眼看这天就要下雨了，翟儿，咱们进屋说。”蔡姬拉着叶青，一同走进了内殿。

“叔母，可是有事与翟儿说？”叶青见王后拉着她进屋后却又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直言开口问道。

“翟儿……”蔡姬这才终是开了口，“你叔父要将你嫁给息侯，你……可知晓？”

果然，君夫人是为此事而来，想来定是陈公委托了她来劝她安心出嫁吧。

“翟儿，方知叔父替我寻了好亲事。”叶青微微一笑，话中有话。

蔡姬闻言，尴尬地笑了笑，这才又道：“你叔父不仅是你的叔父，更是陈国的君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陈国，那息国虽小，却是兵家必争之地，不得不拉拢，翟儿，希望你体谅你叔父，这是你们身为公女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叔母放心，翟儿都明白，我嫁便是了。”叶青敛下眉，缓缓出声道。

“你……”蔡姬没想到她竟是这般反应，却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又拉着叶青的手道：“听说那息侯也是风华正茂，温润如玉，待人和善，翟儿，你嫁过去，不会受了委屈。”

叶青点了点头，却是实在没有心情再与君夫人继续这个话题。

蔡姬见她这般，叹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又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寝宫。

“公女，你真的甘心嫁给那息侯！”待蔡姬走后，蕖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道。

叶青却是掐紧了手心，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公子完伤势如何？”

蕖儿一愣，摇了摇头，面露苦色道：“不知道，不过三十大板，定然是皮开肉绽了……”

“走，和我去看看他！”叶青站起身，便向屋外走去，她不用猜都知道，妫完定是为了她惹怒了陈公，她欠妫完的情债，如今又多了一笔。

一路疾行，终是到了公子完的寝殿，却不想正碰上从殿中出来的妫菀。

“你来做什么？”妫菀依旧一身鹅黄色宫装，见了妫翟目光一凛，语气不善道。

“我为何不能来看望从兄？”叶青也没有给妫菀好脸。

“你都要嫁给那个病秧子息侯了！以后离完哥哥远些！”妫菀又讥讽道：“免得人家认为我们陈国，皆是不知廉耻的浪子！”

叶青强忍怒火，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对着妫菀冷笑一声，“你也别做梦了，即便我嫁人了，从兄这一辈子也不会娶你。”

“你！”妫菀被这话激得面红耳赤，蹬脚气急败坏道：“妫翟！我不会让你好过！”

叶青冷冷一笑，不再理会她，径直向妫完的殿内走去。

“公女。”守候在外的妫完身边的寺人对叶青行了一礼。

“从兄伤势如何？”叶青急切道。

“大夫已经上过药了，只是伤了筋骨，公子至少要一个月后才能下床行走了。”寺人面露愁容回道。

叶青听了，心中一咯噔，随即疾步跨进了殿中。

一组嵌青白色玉瓷面的茶几旁，几上是一套清雅的莲花状茶具，后方布了一张紫檀木大床。

一向如芝兰玉树的妫完此刻却是狼狈的趴在榻上，听见动静，转过头来，正撞进叶青有些泛红的眼眶，黯然神伤的眸子瞬间发亮，“翟儿？”

“从兄！”叶青连忙奔至他跟前，“你的伤……”

“没事儿，我是公子，他们不敢下狠手。”妫完嘴角轻轻笑着，只是唇色发白，没有一丝血色。

“你被君上责罚，可是为了我？”叶青心疼地看着强作欢笑的妫完，直接开口问道。

妫完一愣，看了叶青许久，缓而低头笑道：“是我言行无状，惹了叔父动怒，与你有何干系。”

“是么……”叶青掐紧手心，平静道：“我就要嫁去息国了，或许，日后就再也见不到从兄了。”

“翟儿！”未等叶青说完，就被妫完疾声打断。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得看着她，眼底泛红，似有无尽的哀伤蔓延。

叶青却并未停住，攥紧手心，继续说道：“往事种种，妫翟早已忘却，上天注定我与从兄有缘无分，还望从兄日后莫要执念，早日娶妻生子，忘了妫翟。”

“翟儿！”妫完听了叶青绝情的话，竟是难过的嘶吼出声来，眉间交织着一丝难以置信与刺痛，眼神中迸发出深深的绝望。

“我带你走！我们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就我们两个，逍遥快活，好不好？”

叶青听了妫完的话，鼻尖泛酸，却是转过了身去，“你知道，你我的身份，这是不可能的。”

“从兄，你好好歇养，翟儿先走了。”叶青不敢再继续待下去，借这次机会，她必须对妫完绝情，让他彻底死心。

“这辈子，我怎么可能忘得了你……”背后想起男子悲痛欲绝的呢喃声，仿佛什么哽住喉头，言语未尽便断了。

叶青脚步一顿，落荒而逃，果然这世间最难还的便是情债。

一路疾行方回到殿中，天际已裂开一道口子，乌云低垂，大雨滂沱，每一滴雨都像是天空的叹息，落在屋檐、窗棂， 敲打出节奏感强烈的旋律，让人愁绪万千。

“这雨终究还是来了。”叶青抬头望着天，轻叹了一声，心中已下定了主意，对着身边的蕖儿道：“这些日，去帮我办一件事。”

“公女，什么事？”蕖儿凑近了一些。

叶青在蕖儿耳旁，轻声说出了自已的逃婚计划。

“什么！”蕖儿听完瞠目结舌，被自家公女的想法震惊到了，“公女，这可是欺君之罪，你真的要这样做，况且，奴婢就再难见您一面了……”

“难道你想让我去往息国那个火坑之地，没多久就变成活寡妇么！”叶青辩驳道，她不是真正的妫翟，也没有义务去履行她的责任。

蕖儿耷拉着脸，紧咬住唇，终究什么也没再说，毕竟这是公女一生的幸福。

叶青又抬头望向天，她绝不会向命运屈服，她会用自已的方式逃离这场政治联姻，重新做回真正的叶青。